冷言抬了抬眉毛，不置可否。

我转念又想，其实熊猫向我说过的关于冷言的真相，也未尝不能让他知道。毕竟比起穿书的真相，腹黑男主、官配什么的，倒也算不上耸人听闻。

我正待向冷言开口，却听身后忽然传来军队的马蹄声。我回身去院子里查看，见街道上有隐隐的火光传来。

“是闻远舟来了”，我向冷言道，“你先换回小炎的脸。我出去接他。”

说着，我转身欲走，却忽然被冷言拽住了手臂。我回身，只见冷言深深地望着我，眼睛里带着不明的晦暗。

“不要去。”

他忽然开口。

我与他不解地对视片刻，才听他继续道：“战场凶险，九死一生是常事。你本该是局外人，何必为了这片虚妄尘世奔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隐居，从此不问俗事，逍遥世外。”

就在几刻前，我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是当冷言真的说出来的时候，我却犹豫了起来。

世事本就虚实真假难辨，可但凡身处其中，便如微渺蜉蝣，永远逃不掉风波诡谲。

既然出不去，为何不放手一搏？更何况，如今的局面，早已不是蜉蝣撼树。杀器、兵权，名望，皆已唾手可得。我的身边有冷言，还有志气相投的闻远舟。

我为何要逃？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按住了冷言的手，向他道：“冷言，逃，终究不是一条真正的出路。你也看到了，我完全有能力左右战局。待灭了齐国，以我和闻远舟的功劳，必定能打开一个新的局面。”

冷言听了我的话，神色却反而更加黯然。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放开了我的手。

见他的反应，我亦有些犹疑。但现下也没有时间细究，我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出了屋子。

我从店面穿出去，果然见闻远舟带着人马在昏暗的街道上四处查找我们的踪迹。

“晚儿！”见我出来，他欣喜地唤了一声，忙纵马过来。

我向他笑了笑，与他一起进了院子。主屋仍然燃着灯，我带着闻远舟走进去，却已不见冷言的踪影。

我蓦然慌乱，将床后，柜子里都找了，又奔到两个侧屋，通通搜了一遍，除了先前被我们点住的夫妻之外，始终不见冷言的人影。

我怔怔地回到院子里，脑子里已是嗡嗡作响。

冷言走了？他为什么要走？他不是说，我去哪里，他都会跟我一起吗？

“冷言！！！”

我忽然朝院子外大喊了一声，却只听见自己的回音和隔壁院子里传来的一阵犬吠。

回音落下，我等了片刻，没有人回来。

“冷言...”

我垂下头，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只觉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离开？

我的心脏抽痛，方才干燥下来的眼框忽然加倍地酸涩，不可抑制地掉下泪来，越来越多，渐渐无法收拾。

忽然双臂被一双温热的手扶住，我蓦地回头，才发现是闻远舟一直默默跟在我的身后，此刻见我如此，才上前来抓住了我僵硬的身体。

“你还好吗？”他低声问道。

我早已无力回应，只是哽咽着无力地望着他。泪水从脸上淌过，我的身体在不住地发抖。

得而复失，果然比没有得到更痛。

闻远舟用披风擦拭着我的泪水。

片刻，见我开始低声抽泣，他忽然将自己的披风套在我的肩上，又将我紧紧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地安慰道：“没事了。还有我，没事了。”

闻远舟自然知道冷言是谁，此刻他看到小炎不在我的身边，大概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他十分体贴地没有询问我方才发生的事，只是待我平静下来，将我扶上了他的马，自己则坐在我身后，带着队伍回到营地。

他将我带回中军帐，为我沏了一杯热茶，端到我手里。

我捧着茶杯，红着眼眶，一阵阵地发楞。

闻远舟在我身旁坐下，没有说话。

我默默捏着茶杯。很快，滚烫的温度从指腹传来，灼得发痛。

闻远舟皱了眉，将茶杯从我手中夺下来。

他轻叹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冷言，是来军中寻你的？”

我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他既然已经化名小炎，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为什么今日又要离开？”

是啊。他为什么要离开？是因为我没有答应跟他走？还是，他先前的话，都只是说说而已，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前尘往事，去寻洛问天了？

我凝起眉头，只觉前额隐隐发痛。

“我不知道”，我哑声回答着，抬起手将脸埋了进去。

忽然，闻远舟在我跟前蹲下来，捉住我的手拉了下来。

我怔怔地望了他一眼，只见他沉重地呼吸着，眼神凝重地锁在我的脸上。我却无力回应，兀自又低下了眉。

“晚儿”，他道，“你的眼睛何必只盯着他一个人？现在是我在你的面前。”

“你看着我。”

他这一句几乎是命令的语气。

我应声抬起眼睛，怔忪地看着他。

“你与我说过，要一起向前看，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些话，还作数吗？”

他的神情与平日不同，眼中闪烁着像与我初见时一样热烈的光泽。

“你陪着我，好不好？”

我却沉下眼光，低声道，“闻将军，我不是风亭晚。我叫张数。”

一语入耳，闻远舟的神情蓦然凝固。他握着我的手动了动，微微发凉。

一时静默无言。片刻，他忽然道，“我没有把你当作她。”

我抬头，只见闻远舟低眉看着我的手，眼神却笃定而凝重。

“是我不好，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名字。那我就重新同你告白。”

他忽然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阿数。你聪慧，通透，有大多数男人没有的决断和意志。无论是在湖畔别院还是在军营，我都不能自己地被你吸引。我喜欢你，想让你留在我身边，陪我一起走下去。”

在我讶异的目光中，闻远舟郑重地顿了顿，接着道：“阿数，你能感觉到的对不对？”

他紧盯着我的眼睛，笃定的眼神里涌动着一丝渴求，默默地等待我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