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念祎却盯着杯子中的柠檬水发呆。
“嗨,你怎么了?生我气了?”贺北凡将粘好的杂志放在了念祎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
“没有啊,我哪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念祎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北凡望着姑娘沉重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把杂志带到图书馆去的。”
“北凡,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念祎吸了一口杯中的柠檬水,“昨天我爸翻箱倒柜地找这本杂志,我骗他说应该是落在琴行了,可是,我该怎么还回去呢?”
“你就随便放在琴行的哪个角落,然后,你爸肯定能找到的。”北凡安慰她道。
“他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结果杂志又自己冒出来了,他肯定会怀疑我的。”即使书已经粘好了,但念祎的心里并没有那么轻松。
“那我陪你回琴行,我去给他解释。”北凡也并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不用了,北凡,杂志是我自己带出来的,还是我去给他说吧。”念祎生怕此事会牵连到凡。
“那怎么能行?是我自己找你借的,这个责任我来担。”北凡并不胆怯,“无所谓,最多被你爸数落两句而已,我想叔叔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
“唉,好吧。看样子,也只能这么办了。”念祎狠命地掐了一下手中的饮料杯。
在饮品店耽误了一些时间,天色就更晚了,晚风中,迎面而来的是一对情侣,女孩子的柔发搭在男孩的肩上,两个人十指相扣。
“念袆。”凡吐出了两个字又突然没了下文。
“怎么了?”念祎对北凡的话感到奇怪。
“你,你有喜欢的人吗?”北凡的脸颊略显青涩。他的问题让念祎的心跳加快了,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什么,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说到最关键的部分,北凡却突然怂了,他抿了抿下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念祎却一脸认真地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噢。”北凡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问念祎这个问题,“我想问……”他转了转眼珠,“我想问,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什么样的?”原本他想问的问题却被自己掩盖了过去。
“我喜欢的那个人。”念祎望着北凡,清秀的脸颊泛起了红晕,“他爱笑,他有一双很亮的眼睛,还有一个可爱的小鼻子。他是个音乐才子,他喜欢作词和谱曲,他……”念祎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北凡却已经明了了她的心意。
“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北凡凑近了念祎,声音变得细微,“你喜欢的那个人,其实,他也喜欢你。”说完这句话,他就像做贼似的将脸扭向了一边。
念祎的脸颊是轻微的烧灼感,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本就无需再说什么。落日余辉,大片的火烧云铺天盖地,霞光映衬着两张年轻的脸。
“念祎,分班考试过后你会选择学艺术吗?”北凡的眼神真诚而迫切。
“当然不会。”北凡没有料到念祎会否定的如此坚决。
“学音乐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能。”念祎的眸中满是婉惜,“我的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我明白了。”北凡的情绪很低落,后面的时间他只顾低头走路。
街道对面,可以清楚地看见琴行里面的摆设,那一架钢琴还是安然地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不知为何,北凡突然停下了脚步。念祎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杂志给我吧,你就不用进去了。”
凡却没有理会念祎的劝阻,拉开了琴行的门。一切还是他初来时的模样,只是那把木吉他被挂在了墙壁的最上面,像是在向他打招呼。
“注意节奏,抬指,好,继续。”琴房里传来了叶尉浑厚的男中音。北凡壮起了胆子,一只脚踏上了二楼的楼梯。
“哎,北凡,还是算了吧。北凡。”念祎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上了楼。无可奈何,念祎只得跟了上去。
“叔叔,您的杂志。”北凡来到了叶尉的身边。
“你有个音弹错了。放轻松。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叶尉完全无视了贺北凡的存在,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的教学中。
北凡无奈地拍了拍叶尉的胳膊,“叔叔,您的杂志。”
叶尉缓过神来,侧过脸,看见了北凡手中的书,“你是谁?这不是我的杂志吗?怎么会在你那?”男人的眼睛大了一圈,心中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这不是在图书馆,被你撕烂的那本书吗?”还没等北凡解释,一个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钢琴声随即停止了。只见邓文坐在琴凳上,一脸讪笑。
“邓文,你怎么在这?”北凡看见他不是反感,而是被惊吓到了,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意再和邓文出现在同一个地方,“怎么哪都有你?”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邓文收起了弹钢琴的手,白了他一眼。贺北凡对他的出现毫无防备,“你也喜欢钢琴,你……”
北凡的话还没说完,迎面而来的却是叶尉那张瘆人的脸,男人脸上的青筋暴了出来,“倒底怎么回事?杂志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你把它撕烂了?”
“不是的,叔叔,杂志不是我撕烂的。”北凡的心顿时慌了,“我,我对音乐杂志很感兴趣,所以,是我死缠着念祎借给我的。”
叶念祎知道北凡说的不是事实,但她又实在缺少实话实说的勇气。男人一把夺过贺北凡手中的杂志,“我的书是给自己和琴行的学生看的,我从来不外借。”
贺北凡并没有犯什么错,此时却低下了头,显得格外隐忍。念祎张了张嘴,却十分了解父亲的倔脾气,终是站在原地,默默无言。
“你还把书给我撕烂了?”叶尉动手轻翻了一下杂志。
“没有,叔叔,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给您粘好了。”北凡何时像这般卑躬屈膝过。
“你已经粘好了?”叶尉抬了一下眉毛,“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不计较你撕我杂志的事吗?”贺北凡毕竟年幼,站在叶尉面前,他势单力薄。男人恼怒的眼神恨不得把北凡的皮都扒下来。
这时,一直默不出声的念祎却忍不住了,“爸,杂志已经粘好了,您还想怎样?您不要再咄咄逼人了好吗?”
“这本书,我本来打算读完,留给邓文看的。我要你向他道歉。”叶尉指了指坐在琴凳上幸灾乐祸的邓文,他趁机向北凡吐了吐舌头。
但贺北凡又岂是那么容易低头的,“我不可能向他道歉。就是因为他和我抢书,所以杂志才会损坏的。”凡一吐为快,将心中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不可能,邓文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很了解他的人品。”不知叶尉为何会对他的学生这般自信。
他的人品?北凡对叶尉的话感到好笑,邓文什么人品,他贺北凡心里会不清楚?再扭头看一眼邓文,他的眼神着实戏谑,坐等着看一场好戏。
“你道不道歉?不道歉,把这本杂志的钱按原价还给我。”一向通情达理的叶尉,此时却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我不道歉,我也不会赔钱。”没想到贺北凡竟比他还要固执,“我的确有错,但真的不能全赖我。您应该去问问您的学生,问问他做了什么。”
叶尉的眼神向琴凳上的邓文扫去,那一瞬间对于邓文来说却格外的漫长。但叶尉却依旧是那么不通行情,“邓文他是不会做亏心事的,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我相信他。”
“您为什么这么向着他?”北凡看着面前的男人就像望着一块榆木疙瘩。
“因为他是我的学生,从小他的钢琴是我教的。”叶尉的一句话便怼得北凡哑口无言,“你不道歉也可以,那你敢不敢和他比试一下钢琴?”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贺北凡觉得面前的男人滑稽至极,小事化大,或许这就是他的做派。
“怎么了,你不敢?”叶尉误认为北凡害怕了,便是几句冷嘲热讽,“没学过钢琴吧?就知道你不行。”男人却不知道给自己挖下了多大的一个坑。
邓文此时就别提有多得意了,给他一点洪水,他便犯滥。有叶尉替他撑腰,还会被贺北凡占了上锋,绝对不可能。
“我不行?”北凡笑了,“那就让您看看我行不行。”他的好胜心被叶尉的话深深地刺激了,再看看邓文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凡就咽不下这口气。
“你让开。”贺北凡站在琴凳前,语气冰冷,没有一点温度。邓文被北凡的阵势吓了一跳,他以为老师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北凡却和他拼真格。琴凳他也坐不安稳了,慌忙从上面下来。
凡在那架老钢琴前坐定,伸出他修长的手指放在熟悉的黑白键上,琴架上夹着方才邓文练习的琴谱。无需准备,北凡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他的眼眸完全沉浸于对纸上乐谱的感知中。
北凡心如止水,念祎却无比的激动。知道他会弹钢琴,但却从未见北凡弹过。今天也算是因祸得福,可以一睹他的风采。
随着指尖在琴键间的跳跃,舒缓的钢琴乐娓娓动听,行云流水般地倾泻而下。泉水般的琴声,配合着心的律动,溶入了北凡的血液。
念祎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他,雨祺说的对,贺北凡不只是从油画中走出来的白衣少年,他真的带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叶尉闭上了眸,他的听觉对钢琴的声音格外敏锐,每一个音符都从叶尉的心上掠过,并未有丝毫的不妥。邓文看看老师,再看看叶念祎,站在那里却无所适从。
当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北凡沉稳地从琴凳上走了下来,“该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邓文感到心虚。叶尉却还没有从北凡的琴声中缓过神来。
“算了,我就不弹了吧。”邓文脸上的表情与逃兵别无两样。
“不行,你必须弹。”北凡硬拉着邓文坐在了钢琴前,心说,你想比就比,不想比就逃,我倒要看看你逃到哪去。
邓文硬着头皮,伸出了手,有种骑虎难下之感。他望着叶尉严肃的眼神,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老师,我还弹吗?”
“弹呀,你别拖时间了。”叶尉的信心在被逐渐地削弱。
邓文的手开始哆嗦,还没有弹几下,便错误百出。原本就不够熟练,此时更是频频出丑,弹了不到一分钟,叶尉便觉得自己的耳朵受了极大的侮辱。
“行了,你别弹了。”一向对学生和蔼的叶老师,此时的忍耐却到了极限。钢琴声戛然而止,琴房忽地安静了下来。
“小伙子,杂志的事我们就不说了。”叶尉对北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你的钢琴弹得很不错,练了几年了?”
“八年,差不多。”北凡不好意思地咬了一下唇。
“难怪,你的节奏感这么好。没有错音,指法也这样娴熟。”叶尉笑了,方脸显得很慈祥。
“谢谢您,过奖了。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北凡不愿在这里逗留太久。
“可以。”叶尉看着很亲切,“小伙子,有时间欢迎来我的琴行玩。你不来听我的课,过来转一转,我也是很开心的。”
“嗯,那我走了。”北凡说着就准备下楼梯。念祎送他来到了琴行的门口,“今天的事,多亏你了。”
“你可别这么说。是我不好,给你惹麻烦了。”天空依旧是大片的火烧云,凡的嘴角在霞光中微微上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