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回来了。”夜已深,贺北凡坐在琴凳前思忖了很久,见何妤蕾走进门厅慌忙地迎了上去,今天他换好了睡衣,生怕再让母亲起疑心。但何妤蕾仍然显得很疑惑,女人打量着面前的宝贝儿子,“凡凡,这么晚你怎么还没有睡觉呀?你不会……”
何妤蕾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贺北凡的着装,还好,儿子现在正穿着松垮的睡衣。看样子,凡凡并没有出去,只是自己有些多虑了。女人显得疲倦至极,今天长时间的劳作让她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有时候,何妤蕾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旋转陀螺,不断地被现实抽打,落得满身的伤痕。
见母亲正坐在门厅脱鞋,贺北凡知趣地走进了厨房,他以橱柜里拿出了一个干净的杯子,又用清水冲洗了一下。之后,男孩小心翼翼地温水倾倒在了杯身中。既而,他端起了水杯向门厅的母亲走去。只见何妤蕾已经换好了拖鞋,却还坐在椅凳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休息吧。
北凡这样想着便默默地走到了母亲身边,男孩吹了吹手中的温水,“妈,您喝点水吧。”凡说着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但何妤蕾却对儿子的举动感到很诧异,女人愣了一秒,随即接上了北凡递过来的玻璃杯。
何妤蕾低下头,正准备抿一口的时候却又被贺北凡所打断了,“妈,您慢点喝,小心烫。”不知何时,他学会了细致入微的体谅,看着母亲满意的神色他就会有一种从心底而来的愉悦感。见何妤蕾喝了几口,手中还握着那只水杯,脸颊却微微地扬起,贺北凡会意地将杯子拿在了自己的手中,“妈,您今天辛苦了。”
男孩说着,便向自家的厨房走去,这倒让何妤蕾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贺北凡从来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倒不是说少年平时不孝顺,只是,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细致入微过。他是不是要对自己说什么呀?何妤蕾强烈的第六感让她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见儿子从厨房走了出来,何妤蕾决定自己先开口,“凡凡,我不是让你早点睡觉吗?你怎么还在家里等我呢?”何妤蕾颇为心疼地埋怨道,站在面前的孩子脸色有些憔悴。以往那张红润的嘴此时也没有什么血色可言。眼窝陷了下去,眼眸中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真诚。怎么自己才做了几天的兼职,她的宝贝儿子就变得这么狼狈。何妤蕾自然不知道,贺北凡瞒着自己出去打工了,不然,她一定会接受不了。
“哦,妈。”贺北凡的眼眸中有了几分明显的躲闪,但他又不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将何妤蕾敷衍过去,“那个。”北凡转了转眼睛继续说道,“那个,今天的曲目有些难,我还没有练熟。而且吧……”男孩撇了撇嘴又继续补充道,“我没有什么困意,也不打算这么早睡,所以,就在家里等您了。”贺北凡撒了谎,因而不免有些脸红,但这样的话却让何妤蕾听着很别扭。她不是不了解北凡,这孩子从小就嗜睡,竟会说自己不困。何妤蕾自然不会相信贺北凡的鬼话,但她却没有当面揭穿他,而是任由男孩这么说下去,自己也在旁边好心劝告。
“你明天可是要上课的。”女人故作生气地说道,“你今天晚上熬这么晚,明天上课又犯困。”何妤蕾又显得很担心的模样,“你说说你,就算练琴,你也不应该这么晚睡。你可还在长身体,再这么下去,你如何吃得消。”果然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会这么对自己说话。
北凡笑了,他虽然还是不愿告诉母实话,却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妈,我没关系的。”他摆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倒是您,每天工作这么长时间,您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扬,眼眸中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行了,你妈我无所谓。”何妤蕾说出这样的话并不令贺北凡感到惊讶,母亲对于她自己的态度一向这么无所谓,女人显得很苍老,她笑的时候眼角便泛起丝丝的皱纹。但贺北凡却觉得这样的母亲很美,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慈爱的人。
“你呢,只要用心练琴,我就很开心了。”何妤蕾看上去很是知足,这也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最简单而纯粹的愿望,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从中得到快乐。她对于北凡的期许是如此的低而又充满爱意。说到这里,女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凡凡,你今天的钢琴课上得怎么样?指法的练习做的怎么样?”她最关心的莫过于北凡,这是女人的心头肉,是她的宝贝疙瘩。
“啊?”贺北凡显得很心虚,少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但何妤蕾却不肯罢休,母亲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噢,对了,我今天是不是忘给你学费。”她的脸有些泛红,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你给你们陶老师说了没有,你下个星期再交。”何妤蕾说着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妈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发下来,等下个星期再给你。”女人说着竟有一种莫名的歉疚,她没有去看孩子的脸。却不知北凡也和自己一样面露难色,少年意识到现在也该是向母亲摊牌的时候了,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给母亲说。
但母子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更何况何妤蕾又说话了,就像是把贺北凡逼到了死角,“怎么了,凡凡?你生气了吗?”见儿子迟迟不反应,何妤蕾开始了她的胡思乱想。北凡也实在是无可奈何,“那个。”他握了握了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那个,妈,我想给您说一件事……”男孩抿了抿自己的唇,又是这般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说。”何妤蕾望着自己儿子,脸颊是一副认真的样子,看来自己今天的预感是对的,贺北凡果然是有事情要对她说。而何妤蕾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与此同时北凡却显得有些怯懦,他张了张自己的嘴,却也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你怎么了,说话呀?”劳累了一天的何妤蕾此刻显得有些不耐烦,儿子的犹豫和踌躇更让女人感到心烦意乱,她直勾勾地望着北凡的那双眼睛,似乎想要将他看穿。但那双眼眸中的情绪实在太过复杂了,令何妤蕾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句话像是憋在北凡心里很久了,此刻他终于将他吐了出来,“妈,我以后不去上钢琴课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听上去很是痛苦,少年捂着头没有去看母亲的表情,他自然不知道何妤蕾表现得有多么痛心,“为什么?”她大声地质问他,贺北凡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去上钢琴课?”何妤蕾整个人都变得沮丧无比,她不明白贺北凡为何会这么和自己说。她拉扯着儿子的衣袖,“你不是说你喜欢弹钢琴吗?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去上钢琴课?”何妤蕾显得越发的激动,她甚至感到一种久违的愤怒,面前吞吞吐吐的贺北凡让她失望透顶。北凡显得很为难,他真的不好和母亲说实话,他害怕她伤心,更害怕母亲在自己的面前落泪,所以,沉默对于贺北凡来说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话呀,你哑巴了?”何妤蕾一向温柔,几乎不对贺北凡大吼大叫,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这孩子现在的表现着实很令她费解,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辛辛苦苦地在外面打拼,贺北凡居然一点也不珍惜,更不领情,这着实让何妤蕾很寒心,因而她急于知道贺北凡内心的真实想法,却一点也体会不到孩子的苦心。
见北凡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何妤蕾更是感觉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我问你话呢,你什么意思呀?”她冲他怒吼了起来,贺北凡表面上没有任何表现,内心却难受到了极点。但何妤蕾却显得异常的冷漠了,“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好不好?”她抽泣了一下,“因为你没有这个恒心。”可能由于她实在无法理解北凡的行为,所以嘴中的话语越发的难听,更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地向外吐,“你干什么事情都喜欢半途而废。”女人说到这里显得越发的疼心,她还是不想把自己的孩子说的这么不堪的,但事实就摆在她面前,让她不得不爆发。
“所以,我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你。”她的话语变得越发的无情,“你说你喜欢音乐,还苦苦地哀求我。”何妤蕾的泪毫不争气地往下淌,“行,我答应了你,我让你去学艺术。你说你喜欢钢琴,好,我给你报了钢琴课让你去学。”女人说着又捂着自己的嘴,实在不愿意哭出声来,“我对你,难道还不算仁至义尽吗?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又说你不想再上钢琴课了,北凡,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何妤蕾说着失落地摇摇了头。
而站在一边的贺北凡更是心如刀绞,母亲的泪水与数落像一把把尖刀向少年刺来,令他躲闪不及。他的心里很苦,却一点也没有办法坦露出来。而这正是让何妤蕾最痛心的,她多么希望,北凡可以反驳自己,告诉她不是这么回事。但少年并没有这样做,相反,他却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似乎默认自己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对的,他就是这么不堪。
但何妤蕾还不甘心,她一定要贺北凡亲口告诉自己他的想法,“你说,你不愿意去上钢琴课是不是因为觉得累,不愿意吃苦?”她的话一针见血,总要明白孩子的真实想法才好。听母亲这么责问自己,贺北凡竟然感到无比的失落。少年日日苦练,对于所学的曲目全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而母亲居然这么去想自己。
但北凡终究没为自己辩解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显得认真而平静,“对,没错,我是不愿意吃苦。”他的语气很笃定,看不出有丝毫的难言之隐,但他却不忍心去看何妤蕾的那张脸。
“你……”女人显得很是激动,她扬起了手掌,眼看着就要往北凡的身上抽去。少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即便现在挨母亲一耳光,他贺北凡也心甘情愿,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但让北凡没有想到的是,何妤蕾的这一巴掌却迟迟没落在自己身上。母亲的手扬在了半空中,既而又缩了回去,脸上的表情很痛苦,那双眼眸里浸满了泪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