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灯孤单地亮着,偌大的客厅里,何妤蕾就像个打了霜的茄子无精打采地倚在了沙发上。这是北凡离开家的第四天,但女人的面容已然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她的憔悴貌似深入骨髓,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她的宝贝儿子可是她的心头肉呀。
原本干净利落的房间此时也变得杂乱无章,落在地板上的是女人大把大把的头发,阳台上的剑兰由于缺水,原本浓绿的叶子也开始泛黄,但却无人打理。
北凡不在,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了无生气,连一向收拾整齐的茶几,此时上面却摆满了各种的杂物,可对于这些何妤蕾却看都不看一眼,女人的心里现在只有两个字:“凡凡。”除此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办法入她的眼。
而此时此刻纠结的,又何止是何妤蕾呢?钟宇泽已经陪着贺北凡来到了红色的居民楼前,可就在快要进门的时候,北凡忽而停住了脚,当然这一切也在宇泽的意料之中。
“怎么了,快进去呀。”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但宇泽随即又收敛住了自己的性子,因为他明白北凡此时更需要的是安慰,“走吧,凡,一直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呀。”
少年说着便拽着北凡向楼道里走去,只是凡的脚步有些慢,他便一直牵就着他,这么一段短短的楼梯,他们却走得异常的缓慢。贺北凡现在就像位年过半百的老人,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
“怎么办?我该怎么和她解释?她会原谅我吗?”事到临头,北凡仍旧是心乱如麻,一点头绪也没有。与其说害怕母亲的数落,不如说他更害怕她落泪。想来自己一时生气,竟办了这样的错事,不知道母亲该有多伤心呢。
他正在心底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宇泽的大手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也仅仅是轻轻地拍了拍,却告诉了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去面对。
“没事的,阿姨会很想你的。你真的不用担心。”宇泽抬了抬自己的眉毛,那张原本严肃的脸颊上泛着一丝笑意。北凡却对宇泽的话表现得心不在焉,他知道,他必须要过了自己这道坎,其余说什么都是多余。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浓了,可两个人就这么定定地站在楼梯上,一直属于一种僵迟的状态。不知头顶的应声灯灭了多少次,北凡的手心终于不再泛凉。“罢了,罢了,就算母亲不能原谅我,那也是我自己有错在先,她要打要骂就由她去吧。”贺北凡这样想着,心里不由得好受了一些,终于肯迈出了看似艰难的一步。
他们来到了北凡家的门口,少年将耳朵向房门贴了贴,屋子里很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都这个点了,按常理来说,母亲应该已经睡下了。这样想着,贺北凡方才伸出来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中,下一秒,男孩的手臂缩了回来,下意识地想要伸进自己的裤兜里寻找什么。
只可惜贺北凡将身上的口袋都翻了一个遍,但结果什么都没有,他又一脸的沮丧地将刚刚翻出来的口袋又一一翻了回去,楼梯的灯灭的同时,他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走的时候太匆忙了,连家门的钥匙竟也忘了带,现在可好,被一阵阵悔意的浪潮所扑倒。
“怎么了?”钟宇泽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他自然也看不懂北凡的心中所想,“你找什么呢?”男孩有些好奇又不明所以地问道。
“哦,我家门钥匙忘带了。”凡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实则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貌似矛盾到了极点。几天没有回家,也不知道现在敲门合不合适。贺北凡的大脑中甚至冒出了一种最坏的想法,母亲打开了门,然后指着鼻子将自己这个不肖子狠狠地批了一顿,甚至声泪俱下向自己身上甩几巴掌。
男孩也不愿意将事情想得这样糟糕,可他却不得不承认,是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的。与他相反,钟宇泽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等着他。
“没带钥匙,那就敲门好了。”宇泽的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很明显,对于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因而还没有等到贺北凡回复,他并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机会便提前下手了。那扇看上去略显笨重的门在那一瞬间被敲响了。
“哎,别呀,你……”贺北凡这才反应过来,还想要劝阻他,但已经太迟了,门已经被钟宇泽敲响了,想要再收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刻何妤蕾正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上,虽然感觉很困顿,但她并没有睡觉。实际上,女人为了心爱的儿子已经几天几夜都没有合眼了,她的心安不下来,睡觉对她来说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与此相反,失眠倒成了常态。
但这一刻的敲门声,忽然让何妤蕾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欣喜若狂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但女人的眼神吊滞,又有些懵懵的样子。实际上她并不确信,家里的门是不是真的响了。不会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吧,她就这样毫无底气地想着,重重的黑眼圈衬得她更加的虚弱了。
但当敲门声又一次响起的时候,何妤蕾的耳朵变得更加的敏锐了,门的确响了,那一下听起来是那么的真切,就和敲在女人的心上没有什么两样。直觉告诉她凡凡回来了,一定是她日日夜夜期待的那个孩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是的,一定是这样。
因而何妤蕾也顾不得穿拖鞋,头发凌乱地披在肩上,一向精致的她却顾不得将它扎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她最上方扣子松开的睡衣和一脸的疲倦。
女人就像这样赤着脚匆匆忙忙地在冰凉的地板上跑着,她现在的样子就像个流浪在外的乞丐,但她却全然不顾及形象地去扭动房门的把手。实际上失去了孩子的母亲那副落魄的模样还不比路边的乞丐呢。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何妤蕾呆住了,站在门前的正是让女人日日夜夜牵挂的宝贝,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不需要任何掩饰地往下砸。这样本就没有什么心理准备的贺北凡显得无比的慌张,束手无策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少年现在的状态了。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妈,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因为着实被女人失态的表现吓了一跳。
她显得无比激动,泪水直往下落,浑身上下都黯淡无比。再看看那双**的脚,这哪里是自己的母亲。面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似乎和有着精致妆容的母亲没有什么联系,她们分明是两个人。
但还容不得贺北凡再思考些什么,他就已经被何妤蕾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母亲将他抱得很死,凡的胳膊甚至感到了一丝疼痛,但他并没有说话。沉默在此时变得无语伦比的美好,他已经许久没有抱过自己的母亲。或许,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或许,也有什么其他原因吧。北凡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亲密的行为了,因为这对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来说未免有些幼稚,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不得已地抑制住了自己对于爱意的表达。由于学业的繁多,凡感觉自己变得更加的自私,在很多时候,他都体会不到这个面前女人的苦心。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她。像自己这般不懂得感恩的人,或许都配不上这份无瑕的母爱,这样想着,北凡的内疚之情便如同潮水般一股一股抑制不住地向外涌。
钟宇泽看到母子俩相拥而泣的模样,打心底为自己的铁哥们感到高兴。他回家了,宇泽也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想来自己也是个局外人,便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
“妈,我错了。”在何妤蕾温暖的臂弯中,北凡终于鼓起了勇气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比起在外面提心吊胆的日子,现在的贺北凡更愿意静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中去聆听她的心跳,去接受这份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爱意。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凡,是妈让你受委屈了。”在门厅柔和的灯光下,何妤蕾的手臂迟迟不肯松开。看见他时,似乎所有的烦恼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她只愿意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这样简单而确信的幸福对她来说足矣。
钟宇泽已经走出了北几家的院子,刚才北凡被阿姨紧紧抱在怀里的情景还不断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想想北凡也真是可笑,有这样一个慈爱的母亲,他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夜色更加浓郁了,不知为何,钟宇泽总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想来今天奔波太久,有些想家了。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个地方在他疲倦时,给他带来莫名的归属感。这么想着,钟宇泽不觉加快了脚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