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姑返回来,站在马有成和王香草身后。
三个人静静站立着,期待着奇迹发生。
但直到尘埃落定,也没见田老头的影子。
马有成叹息道:“这个老田头,不让他进屋偏不听,这下可好了,为了那点破家当,老命都搭上了。”
“活着也是受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了百了。”王香草喃喃地说。
胡仙姑突然冒出了一句:“是那个小鬼在作祟!”
马有成回头吼一嗓子:“胡扯八蛋!”
胡仙姑也不恼,自说自道:“他是个屈死的冤孽,路上不消停,只得找个伴了。”
“老姑,你的意思是……”
胡仙姑望着王香草,问:“你是不是觉出些啥了?”
“那不会就是被徐木匠祸害了的婴儿吧?”
胡仙姑点点头,说:“是啊,是他,小鬼头死的不甘心啊!”
马有成望着王香草,再看看胡仙姑,疑问道:“你们说的这……这是些啥鬼话?”
胡仙姑转过身,指着挂在玉米秸上的襁褓说:“那就是被徐木匠捡了,贪了买命钱,又用烂石砸死在洞里的小婴儿,人小鬼大呢!借天作乱,顺着洪水下来索命了。”
“老田头跟他无冤无仇的,他索得哪门子命?”
“现世看似没有冤仇,前生未必没有血仇。”
马有成喊道:“你就别在那儿拉鬼话了,先交给你个任务,快点把那个小鬼头埋了。”
胡仙姑说:“这事我不干,阴气太重。”
“啥阴气不阴气的,不就是为了几个钱嘛,说吧,再给多少?”
胡仙姑问他:“你是想让埋了尸首再施法?”
“是,都交给你办了!”
“五百,少了五百不干!”
马有成眼一瞪,嚷道:“你想钱想疯了吧?”
胡仙姑说:“嫌多是不是?那好,你找别人去,这种钱我还不想挣呢!”
说完欲转身走。
“三百行不行?”
“不干!”
“再加一百!”
胡仙姑骂道,马有成你就是个铁公鸡!
“行了,啥铁不铁的,只要还是个公鸡就成!”
胡仙姑把鸡爪子一样的手伸过来。
马有成歪着头吼:“这样的天谁带钱呀?明天让王香草给你送过去,保准一分都不少!”
胡仙姑说你可别耍我。
马有成说耍你个老吊嫲子干嘛,该干啥干啥去。
胡仙姑甩一句谅你也不敢耍我,走到玉米秸堆前,闭上眼睛默念一阵,然后抱起了那个水淋淋的襁褓,朝着村东走去。
马有成围着倒塌的破房子转了几圈,对着王香草说:“你去通知田老头的几个儿子,让他们来收尸。”
不等王香草离开,马有成叮嘱她,田老头的大儿子家离得最近,去他那儿招呼一声就行了,就说你无意中看到的,其他不要多说。
“那你呢?”
“我回村委会,你把话传到了,直接过去就行了。”
王香草走后,马有成又叫着老田头的名字喊了几声,见确实没了反应,就默默离开了。
回到村委会,刚落座,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镇上打来的,说是雨量太大,水库里的水位已经超过了警戒线,要求村里安排专人去看守。
并且要求着手预警工作,首先要疏散低洼地带的所有住户,以防溃坝。
放下电话后,马有成犯难了,上级的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村里没钱呀,不给钱谁干活?
村里的人不比从前,个顶个的精于算计,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手,你肯去白尽义务?
正打算着该怎么个办法,王香草走了进来。
“办妥了?”马有成问。
王香草说:“这叫啥事啊?咱跑前跑后的忙活,人家亲儿子一点都不拿着当回事儿,跟田老头的大儿子说过后,人家眉头都没皱一下,说等着停雨后再去看看。”
“狗杂种!他们巴不得老东西死呢,活着还是累赘。”
王香草顿了顿脚上的泥水,说:“这雨吓得也太邪道了。”
“可不是嘛,老子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雨。”
王香草说:“会不会真被胡仙姑说着了呢。”
马有成问道:“她说啥了?”
王香草就把胡仙姑前几天预言桃林峪要有灾难降临的话复述了一遍,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觉得胡仙姑不是随便说说,徐木匠两口子以及孙老六的死就不寻常,还有今天见到的那个死婴,再加上田老头这一出,这才几天工夫,五条人命打发了。
再看眼下这鬼天气,要是大雨再接着下,指不定还会闹出啥怪事儿来呢。
马有成皱起了眉,把镇上的电话内容告诉了王香草。
王香草问该咋办。
马有成说是不好办,现在村子里本来就没几个棒劳力,又没报酬,谁肯听摆布?
“不去咋行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那你说让谁去?”
王香草的意思是挨家挨户去动员,三人一组,轮流值守。
马有成说这事肯定行不通,没人会白尽义务。
王香草想了想,说那就召集所有的村干部开个会,让他们分片包干,去挨家挨户的做工作。
马有成勉强同意下来,夸王香草有主见,是块当干部的料。
说完,他又想起了胡仙姑那边的事儿,要王香草赶紧过去看一看。
王香草一愣,问道:“她干她的,有啥看头?”
“我琢磨着你分析得也有道理,你跟她还算对付,让她想法子帮着破解一下,兴许就能让雨停下来。”
王香草说你不是不信那一套嘛。
“病急乱求医,试一下吧,实在不行,花点钱也无所谓了。”
“我这会儿过去不会耽误事吧?”
“你问明情况再说吧,要是老妖婆能把问题解决了,还开哪一门会呀?”马有成说着,敞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沓钱,数出五张,递给了王香草,豪爽地说,“这些全给她,省着她说咱们没诚心。”
王香草接过钱,撑起雨伞,冲进了雨幕中。
到了胡仙姑家,抬头一看,竟然大门紧锁。
这么大的雨,她跑哪里去了呢?
难不成是去埋葬那个“小冤鬼”了?
不就是一点点小肉疙瘩,挖个坑埋掉就是了,至于费那么大的工夫吗?
王香草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回去又没法交差,只得站在雨中等。
走一会儿,站一会儿,来来回回转悠着,实在没了耐心,刚想打道回府,却看到一个黑影慢慢走近了。
果然是胡仙姑,她穿一身黑衣服,打一把黑雨伞,看上去怪瘆人的。
“老姑,你去哪儿了?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胡仙姑边拿出钥匙开着门边说:“还不是为那个小冤魂寻一个安身之处嘛,要是随便扔掉了,说不定还会回来闹腾。”
进屋后,王香草先把钱递了上去,跟她说这是马有成的意思。
胡仙姑有点吃惊,问:“马有成开窍了?”
“是啊,村长不但越来越信服,对你也越来越郑重,这不,刚回到办公室,就打发我过来送钱了。”
胡仙姑接过钱,数了数,装进了口袋里,说:“用不着说好听的,那个老东西是不是有事求我?”
王香草一愣神,把马有成的意思说了出来。
胡仙姑听了,思量一会儿,脸色凝重起来,说:“天意难违呀!别说我造化太浅,就算是真的有通天的能耐,也不敢犯拧,你说是不是?可既然马有成有了这份诚意,我今儿就豁出去了,施出看家的本领,跟老天斗一斗!”
王香草夸赞她开明大义,说你是为了普度众生,老天爷不但不会怪罪你,还会给您增福添寿。
胡仙姑笑了,说你学会见风使舵了,话也说得中听,听起来让人舒坦。
王香草说:“老姑你就别夸我了,赶紧动手干正事吧,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吗?”
胡仙姑又冷下脸来,思量片刻,说还要出点香火钱。
王香草问需要多少,胡仙姑说这是大事,要摆大排场,最少也得个一千两千的。
王香草虽然觉得多了点儿,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胡仙姑信誓旦旦地说,这就去买来香火、纸草,回来后打坐施法,最迟明天一早就能让雨停下来。
王香草满脸诚服,答应下来,说只要雨能停,我立马就把钱送过来。
“中,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回吧,我这就着手准备。”
王香草告辞离去,回了村委会。
到了村委会大门口,突然听到一阵阵哭闹声从里面传出来。
她心头一紧,迈步进了院子。
抬头一望,马有成的办公室竟然满满当当挤满了人。
哭声、喊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呼天号地,活似一锅沸腾的粥。
王香草停下脚步,用心听了起来。
这才知道,那些闹哄哄的人正是被埋在废墟中的田老头的儿孙们。
有人在在大声质问马有成。
问他为啥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被埋了。
指责说这是变相杀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还有人说,就算不追究法律责任,也得给一定的经济补偿,那样的话,就免于起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