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成说:“他还没傻到那个份儿,那不等于送死嘛!”
“记者”也坐不住了,说我还是先走一步吧。
“你放心好了,我们对他已经够意思了。再说了,你相机里不是存着货嘛,他绝对不会冒那个险,那不等于自找难堪吗?一旦把那些丑态百出的照片公布出去,他还有法活吗?”
“可冒充记者是犯法的,真要是被抓,罪过可大了。”
“我既然找你过来,就会百分百保证你的安全,要不然我也没法向我儿子交代。就算是警察来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说不定还得请咱们吃饭呢。”马有成给“记者”打着气。
“记者”打消了顾虑,答应帮着把戏演到底。
王香草这才正眼打量了一番这个假记者,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还真有点真记者的范儿,表演才能也很到位。
看来马有成这个老狐狸还真是有两下子,做事老辣,计划周全,环环相扣,可以说是一丝不漏。
如果顺顺利利把钱拿到手,这次行动就算是完美收官了。
正琢磨着,听见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马有成走到门口看了看,果然是张委员小跑着奔了过来。
张委员气喘吁吁进了屋,说:“实在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我手头没……没有那么多钱,去亲戚家借的,所以就耽误时间了。”
马有成故意寒碜他,说:“还是副科级呢,瞧你这日子过得吧,连那点钱都没有?”
“一言难尽啊!”张委员叹息一声,满脸苦衷,边说边从兜里掏出钱,一张一张数了起来。
马有成禁不住问他:“你还有啥一言难尽的?家住在县城里,孩子都快成家了,还有啥不满足的?”
“不说也罢,听了闹心。”
说话间已经数出了一沓钱,递给了马有成,说:“这是给那位记者同志的一千五百块。”
马有成接过来,并没有急着给“记者”。
“记者”心里有数,就算他给自己,也不能收,自己只是看在跟马村长儿子的哥们情分上过来帮忙的,一旦拿了钱就变味儿了。
张委员把该退还的钱如数退还了,又对着马有成做了深刻检查,说自己不该一时糊涂,财迷心窍,多亏你们及时挽救,才避免了滑向更危险的深渊,也算挽救了我那个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家庭。
说完,竟朝着他们三个人鞠起了躬。
他的这一举动,让三个人深有感触。
尤其是王香草,竟然心生怜悯,局促不安,几乎都要鞠躬还礼了。
马有成听出他话里有话,一再追问下,张委员才道出了实情。
原来张委员真的患有先天性的发育畸形疾病,从小就穿着连裆裤,从来不像正常的男孩子那样坦坦荡荡。
为了这个病,他吃尽了苦头,就连如厕都让他头痛,总是瞅着没人进去的机会,偷偷钻进厕所解决问题。
中专毕业后,来到镇上工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婚姻大事就成了难题。
不得已只能四处求治,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去过,还做过一次系统纠正手术,总算有了一个好的结果——能够生儿育女。
后来,倾尽所有缴了首付,从县城买了一套两居室的楼房,这才有个山里的女孩嫁给了他。
并且欣然接受了他的身体缺陷,可喜的是能够勉强完成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两年之后,还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但随着时光的流失,女人慢慢变了,对他越来越冷漠,后来找种种借口,干脆跟他分床睡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跟邻居家的男人好上了。
因为他在乡镇工作,经常不在家,这就给他们创造了偷偷摸摸的机会。
一来二去,他们有了真感情,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干脆不再遮遮掩掩了,几乎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亲亲热热。
这让他很气愤,却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自己算不得一个健全的男人。
无奈之下,他想买一套新房子,离那个男人远一点。
但旧房子一时难以出手,新房子的价格又高得惊人,资金缺口太大,所以只能想方设法讨钱,并且不择手段。
他声泪俱下,说自己实在是被逼无奈,几乎都要崩溃了。
有时候觉得就算是被抓去坐牢也在所不惜,那样也比天天戴着一顶带颜色的帽子舒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婆跟人家相好,自己又无能为力,那种滋味真叫一个生不如死!
……
马有成听完,脸色凝重,表情复杂,满屋子转来转去。
转过几圈后,他停在了张委员面前,把自己那一万块钱重新塞给了张委员,豪爽地说:“这钱你拿着用吧,啥时候有了就还我,没有拉倒!”
“老马……老马,马兄,你让我……让我说啥好呢!”张委员激动得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
“行了!用不着说好听的,咱们兄弟一场,你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要是不伸手拉你一把,还算个人吗?”马有成动情了。
张委员泪水涟涟,感天动地。
王香草也被马有成以德报怨的举动感化了,她稍加犹豫,从自己手中的五千元中数出了两千,放到了张委员手上,说:“张委员,俺家的钱都在孩子他爸手里,这些钱本来就是借来的,实在帮不了你很多,先给你两千吧,别嫌少,拿着吧。”
“王香草,别……别,男人在外头打工不容易,这钱我不能要你的。”嘴上说着,手却没动,泪水流得更凶了。
王香草鼻子一酸,也跟着泪眼汪汪起来。
“记者”想了想,跟马有成交换了一下眼色,也把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一千五百块钱放到了张委员手里,说:“人吧,要有志气,再穷再累,不能没志气,更不能伤天害理,你能有今天,也实在是不容易,该好好珍惜啊!”
“嗯……嗯,我记下了,一定要铭记在心,你们都是好人,不但帮我了钱,还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谢谢,谢谢你们了!”张委员连连鞠躬,感激涕零。
“记者”说:“你看到了吧,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但愿你好自为之,立地成佛!”
张委员哽咽着说:“是啊……是啊,我一定……一定要好好做人,做个好人,请你们放心。”
“记者”拿出相机,冲着张委员说:“你看好了,我这就把那些照片给删了,一张不留。”
说完,便动手删了起来。
张委员一个劲地抹眼泪,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删完照片后,“记者”转过身,对着马有成说:“马村长,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马有成紧握着“记者”的手,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
“记者”有感而发,说马村长,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您宽阔的胸怀令人钦佩,不愧为是大义凛然,一声正气的好干部,我想好了,回去就跟领导请示,尽快给您做个专题报道,让广大干部、群众向您学习!”
马有成好像真的进入了角色,有模有样做起秀来,“这是我应该做的,还远远不够,还要继续努力……继续努力!”
“您今天的举动,算是给我上了一堂意义非凡的课,对待犯了错误的同志不能一竿子打死,应该多给他一份宽容,一份理解。”“记者”说完,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张委员站起来,把钱装进了兜里,跟随着马有成走出了房间,目送着“记者”同志走远。
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着马有成说那我先回去了,领导们还等着汇报王香草的事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马有成挥挥手,说你赶紧回去吧,一定要把王香草那事给办扎实了。
张委员点头答应着。
王香草不忘叮嘱一句,说张委员,您多操心啊!
“应该的……应该的,你放心好了,绝对没问题。”张委员说完,加快脚步走出了院子。
马有成站在那儿,若有所思。
王香草说:“咱也该回去了。”
马有成这才望一眼王香草,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香草问他:“你笑啥?”
马有成说:“我突然觉得咱很傻。”
王香草一愣神,问他咋了。
马有成苦笑着说:“这一阵闹腾还有啥意义?”
王香草一脸天真地说:“有意义呀,很有意义,你不但把姓张的给制服了,还暖了他的心。”
“可钱没了呀。”
“这不,还有三千嘛。”
“这不等于除了那一万,又白白送给他两千吗?”
王香草皱眉想了想,问马有成:“你不会怀疑咱们又被他骗了一次吧?”
“这事儿不好说。”马有成挪动着脚步,自言自语地说,“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家里的那些事儿,咋就一点儿都没听说过呢?”
王香草说一定是真的,你事先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家丑不可外扬嘛,要不是被逼到了那个份上,谁愿意说那些破烂事呀!
“不好说……不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行了……行了,已经这么着了,就别再胡乱琢磨了。”王香草拍了拍肚子,说,“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呢,走吧,吃饭去。”
马有成没接话,呆呆想着心事。
“你到底走不走呀?不走我走了!”
“王香草,不如这样吧。”
“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