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好景不长,赵真旭的好日子没过上几年,他的身体好了,老太太的身体却坏了,年纪也大了,再也干不动虽不繁重,但十分繁杂的厨活,只得辞工回家。
临走之前,老人还撑着身子给赵真旭里里外外的做了好些虽不美观,但厚实温暖的衣裳和可以让他吃上很长时间的肉干,千叮万嘱,依依不舍的抹着眼泪回了乡。
等赵真旭在一年之后终于得了机会,找了借口溜出家门,按着老太太给他留的地址找过去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急病发作,去世了,给他留了一张数额并不很大,却是这些年全部辛苦积蓄的存折和一处乡下的老房子,并留了话,让他好好的吃饭,注意身体,不要生病。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赵小胖最喜欢老太太,一看见上了年纪的,尤其是体型偏胖的老太太就爱往人家跟前凑和。”
安然也顾不上说话了,只低了脑袋使劲拿筷子往嘴里扒拉菜,虽然菜不淡,她却不断的暗暗往里面添加盐份,吃得满嘴的苦涩。江杰云这家伙,不讲得这么煽情会死啊,不知道她的泪点低吗?呜呜……
“行了,行了,安小然同学,你就算敞开了痛哭流涕我都不笑话你,你别这偷偷摸摸的,一边吃一边哭,小心一会儿消化不良。”江杰云被她弄得无奈,从一旁拿过纸巾盒,直接连盒子都塞到了她的怀里。
天地良心,他可完全没有添油加醋,事实上还略去了许多的细节,压根没想搏什么同情。再怎么深刻的仇恨和创伤都会随时时间的流逝而被慢慢淡忘,在心底里结成疤。
他们三个也早已过了跟自己较劲,跟世界较劲的阶段,再愤恨,再抱怨,再抚着伤口念念不忘又能怎样,心疼的你人会因为你的恨,你的抱怨,你的念念不忘而心疼难过。不在乎你的人哪怕你恨得要死,痛得要死,人家也懒得看你一眼,甚至还要趁机踩上几脚,再砸上几块石头。
何必呢,想走更远的路,就得放下心里那些沉甸甸的情绪,更何况那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伤痕是去除不掉的,但也没有必要对它念念不忘,反复察看。只要在自己气馁时,胆怯时,得意忘形时看一看就够了,知道自己曾经有怎样的过往,受过怎样的伤,才能更清楚的知道未来前进的目标,避免在光怪陆离,错综复杂的路途上迷失了方向。
他们只要记得那些温暖的,美好的,就够了,比如眼前这位哭得鼻子眼睛都发红的某人那既可怜又可爱的样子。
有了江杰云这话,安然干脆也不拉着架子,硬撑着装淡定了,反正对面这厮的眼神儿好着呢,她这么大个人,就这么点儿的距离,想偷着哭得不露痕迹根本就不可能,那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哭个痛快呢。
安然狠狠地拧了一把鼻涕,又瞪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江杰云,她这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丢着人现着眼,这货却是单手撑着下巴,看得一脸的有滋有味,眼底的情绪一改之前的全然沉郁压抑,反而隐隐地带了点愉快。
好么,合着你江大少爷在这儿欣赏西洋景儿呐?
一时间,安然的心里真是既郁闷又欣慰,郁闷的是自己哭得这个凄惨相居然把这个没良心的混球给娱乐到了。欣慰的是总算是自己的眼泪鼻涕没白流,好歹还能把这个倒霉的混蛋给娱乐到,多少也算有点价值。
来回想想,看在他们之间交情深厚的份儿上,自认心地善良,胸怀宽广的安小然同学决定目前先大人大量的给这厮记一笔,等到将来风平浪静一切过去的时候,哼哼,她再秋后算总帐!
认认真真地在心里的小黑账上记下某年某月某日某混蛋的某某混帐举动之后,某位小心眼的重生人士心里总算是平衡了一些,齉着鼻子,凶巴巴地问,“后来呢?”
江大少爷不愧是未来的本城第一土财主,绝对的俊杰人物,一见安大厨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就知道这会儿哪怕自己被她哭得再感动再愉悦,也要老老实实的收起尾巴,避免乐极生悲,以一种犯罪份子向公安干警交待问题的端正态度,一板一眼地继续起自己的故事来,“后来他就遇到了我和卓子。”
不过,安然同志却依旧觉得不满,太也敷衍人了,这么老大的跨度,你当这是飞跃黄河呐?中间略去了太多的内容,刚才说到赵小胖怎么成了为名符其实的小胖子,疼爱他的老厨娘在故乡去世,这怎么一下子就跳到桃园三结义去了?
江杰云对自己在安然这儿的信用度深感担忧和无奈,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安然同志,这回我真没省略情节,我们三个就是在赵小胖从老太太的故乡返回的时候遇上的。”
“那么凑巧?”
“对,就那么凑巧。”
或者说,上天如果想让人们相遇,总会有办法的,也许你命运的改变,不过就是从多转了一道弯,误了一趟车,进了一家小吃店,吃了一餐饭开始……
江杰云带了些许笑意的目光穿过窗外沉沉的黑暗和飞舞的雪花,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那天嘈杂却又悦耳的倾盆雨声,大雨中青青的原野在视线里无边的延展着——
他们三人都因着各自不同的原因先后路过那家由当地农民用自家地头的简易房改建的小吃店。
由于小吃店坐落在高速公路边,周边都是大片大片的田地,经年累月的雨水冲涮,外墙颜色灰败,招牌褪色严重,都快看不出“小吃店”的字样,如果坐在车上,很容易就会错过,因此生意十分惨淡,一副随时就要黄铺的模样。
店老板倒也不在乎,自家房子又不搭什么,有人来吃饭就做一口,没人来就做自己的农活。
也正因为这生意的清冷,为了不至亏本,所以店里也就没特意储存什么食材,并不是客人点什么就能吃到什么,而是有什么吃什么。
根据小吃店老板的经验,平时生意就马虎得厉害,下雨的时候基本就绝了人迹,地里没什么活,他就坐在店里抽烟喝茶看电视,懒得顶着大雨出门去采买。
姜成卓那天到得最早。
那会儿的公鸡兄已经完全彻底的成长为死要钱一个了,这位吝啬鬼虽然舍不得花钱,却也是绝对不差钱,而且,这位虽然平时一毛不拔,但在吃食方面一向大方,绝对的食肉动物一只。
且说,这只肉食动物拿起小店里完全是装饰性的菜单开始狠命地点起菜来,别的都不看,只点他的最爱。
可是他点一个肉菜,老板摇头说,没有。又点一个肉菜,老板摇头说,没有,再点一个肉菜,老板还是摇头说,没有。
真是要啥没啥。
这可把这个无肉不欢的吃货气疯了,尤其是看着店老板那一副你爱吃不吃,不吃滚蛋的表情,差点没拍了桌子,忍着气问,那你说说,你这到底都有啥?
老板半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报上一串菜名。
姜成卓一听,操,可真的他妈的都是菜,全是他姥姥的青菜,还都是老板自家地里有的,新鲜可倒是新鲜,却让公鸡兄听得满脸的菜绿。
虽然他打小在家里别的没练出来,忍饥挨饿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这要是平时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可今天赶了太远的路,又淋了雨,饥寒交迫还加上累,实在是饿得有点熬不住了。
可真让他吃那一盘盘的青菜,他又委实吃不下去,最后这只钱串子干脆耍无赖的拿钱砸人,说老板,我是不吃肉不行,这些钱,都给你,随便你怎么整,反正我要吃肉。
那会儿姜成卓同学还没有出来闯荡世界,用着家里的,花着家里的,他那个喜欢做表面功面的后娘又爱在他爸和外人面前装贤惠大度,公鸡兄身上的一身皮都是她给置办的,一水儿的名牌。姜成卓从不拒绝,牌子货,穿着舒服,花的又是他那个傻爹的钱,不用他本人从小金库里往外抠钱,不穿白不穿。
店老板接了钱,不由得拿眼将面前的小屁孩儿上下一通打量,他虽然不认识那些牌子,但是这孩子身上的衣服看着就时髦,衣料的质量又好,想必家里是不差钱,守着公路,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个这么傻大方的,虽然大雨一直下,但也没有把到手的钱往外推的道理。
老板心情不错,痛快地告诉姜成卓,你再等会儿啊,我回家抓只鸡去。
公鸡兄一听说有鸡可吃,顿时来了劲儿了,朝老板嚷嚷,诶,你那鸡多大一只啊?我跟你说我可能吃啊,个要是小了一只可不够!
老板开了这么多年的小饭店,也算是见多识广,村里像姜成卓这么大的半大小子都野得很,活动量也大,能吃着呢,对这类吃货的胃袋自认拿捏得比较准确。
家里的鸡只养到半大,还不到正经动手宰杀的时候,干脆真依了姜成卓的话,一下手就抓了两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