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周岁,阴历七月二十九的生日。”楚飞飞的答案依旧是那样的快捷,精练,富于效率。
“诶?她才二十七啊?!”安然听到这个答案是有点惊讶的,不过,倒也是,换下了盔甲装的夏老师看着确实是挺青春的,跟学校里的模样简直小了好几岁。
楚飞飞推推眼镜,考较朋友,“你以为呢?”
“我以为她应该是三十左右,甚至还要再大上几岁。”安然摸摸鼻子,实话实说,“当然,是在学校的时候,她现在这样一瞅就没那么大。”
周芳华伸出手指刮着脸颊,嘘她,“哎呀呀,二五眼的安然同志啊,你就不要为自己的有眼无珠狡辩了好不好?”
对于小周姑娘的批评,安然是难以服气的,“这不能怨我好不好?我们老师伪装得太深了,整天黑灰两色,一副让人肃然起敬的模样,换了你,你也一样看不出来,小周同学!”
周芳华对她摇手指,“得啦得啦,你就不要再多说了,自己没有慧眼还到处找借口,啧啧,做人不可以这样哒!知道什么叫透过现象看本质吗?”
“哦,那请问,周芳华同学,您小人家到底透过现象看到什么本质啦?”
“嘿嘿。”小周姑娘笑得好不开心,“当然是大有可为的本质啦~”
安然有很不好的预感,“周大姑娘,你到底想干嘛?”
小周姑娘露出一口洁白闪亮的小白牙,“不干嘛,就是觉得可以给我们俩的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的老师牵牵线~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她就说,这小丫头今儿是红娘上了身了。
“我是说,芳华姑娘,您今儿是改姓了吧?”
“什么意思?”芳华姑娘眯起漂亮的大眼睛,“改姓什么啦?”
“改姓乔了呗。”安然扶额,“简直是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你这是。你觉得你们娘娘腔的海老师跟我们让人肃然起敬的夏老师般配吗?你觉得把他们俩凑合在一起靠谱吗?”
御姐配娘男再没有比这更离谱的搭配了,她严重怀疑,如果真把这两人配到一块儿去,还不得闹出人命来?
楚飞飞和郑晓两人这会儿看着安然一脑袋官司的德性和周芳华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抖着肩膀笑得东倒西歪的,楚飞飞的眼镜差点没从鼻梁上笑得掉下来。
安然没好气的白了这两个看热闹不怕大的坏丫头两眼,“别笑啦,楚飞飞同学,再笑眼镜就掉啦。还有你,郑晓同志,幼不幼稚啊!”
楚飞飞一边笑一边捧着自己的眼镜,“安小老太婆,你忙你的,不劳你费心哈。”
“哈哈哈……”郑晓笑得直拍大腿。
周芳华倒是没笑,可是一脸的跃跃欲试,“唉呀,怕什么呀,试试看呗,成得了就最好,成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相个亲嘛,又不是一上来就让他们登记。”
安然听得真是哭笑不得,听听这三姑六婆的语气,“周芳华同学,赶紧停啊,听听你这中老年妇女的语气吧!”
一向总拿“中老年”这词糗别人,一轮到自己就炸毛的小周姑娘这会儿却听得不疼不痒,一点炸毛的迹像也没有,不在乎的摆摆小手,“哎呀,别在这儿耍贫嘴了,赶紧走吧。”
安然眨眨眼,不明所以,“走?走什么走?往哪儿走?诶……诶诶……周芳华,你到底想往哪儿拉我你……”
当你有一群损友的时候,你务必需要一个强健的体魄和一颗强健的心脏。
当安然被周芳华和她的两个帮凶们推进音像店的时候,无比悲摧的得出了这样近乎于真理的结论。
让人想哭的是,一般真理的取得往往是要经过无数惨痛的教训和血泪的遭遇。
唉,交友不慎啊!
但是进已经进来了,而且更让安然觉得点儿背的是,一向生意不错的音像店里这会儿偏偏没几个人,阳光照在整齐雅洁的店堂里显得格外的通透明亮,别说是四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就是空气里细小的浮尘也清晰可见,无所循形。
安然认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进都进来了,总不能跟二楞子似的杵在门口,该进还得进。一共这么大的地方,又有这么好的光线,要装作看不到自己的班主任也太假了,必须得问好——夏老师,呜呜,我对不起你!
“夏老师?”安然在心里哀嚎半晌,到底在三个好友奸笑的目光里硬着头皮上前跟夏微打招呼。
夏微正侧身站在音像店中对着门的展示架前,细细打量着架上的几张爵士乐CD,听到安然的声音,转头朝她看过来,向她和楚飞飞以及她们身边的朋友点点头,“安然,楚飞飞,和同学一起来逛街?”
正如同楚飞飞的班主任王老师教着安然他们班的语文一样,夏微也担任楚飞飞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她的记忆好,带过的学生不管学习成绩如何,都能叫出名字,更别提楚飞飞这个学习成绩不错的好学生了。
“是啊。”楚飞飞这个奸诈的小坏蛋总是以沉默寡言的形象示人,这种出头顶缸的事儿只能安然这倒楣摧的出马。于是,她装模作样的顺着夏微的目光望向展示架,作出一副乖乖女好奇的表情,实际上却是没话找话,“夏老师,你喜欢听爵士乐?”
也不知道是跟江杰云他们那几个演技派混得时间久了还是怎么的,语气表情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周芳华暗自贼溜溜的和郑晓打了眼色,平时还真没看出来,安然这家伙演技居然不俗啊。
“还好吧。以前上大学时经常听,现在倒是听得少了。”夏微伸出手指在几张CD的封套上轻轻滑过,语气很淡,然而阳光打在她白晳瘦削的脸侧,让她平淡的表情在一瞬间似乎带了一点点不很分明的悲伤。
然而当安然再想凝神细看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再度恢复了安然所熟悉的那种端肃平整。不过,由于发型的改换和身着的转变,使那份让班里同学平时倍觉压力的气势也微妙的变换了味道,明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表情,可今天就是觉得格外的漂亮。 安然本就是个臭美份子,平时的爱好也喜欢欣赏俊男靓女,这会儿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脱口来了句,“夏老师,你今天可真漂亮!”
等她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时,已经晚了,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只在心里暗自狂抽自己的嘴巴——叫你嘴上没把门的,叫你好色,叫你嘴欠,欠抽么你!
她身后的楚飞飞,周芳华和郑晓也是大愕,然后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好胆色啊,安然同志,居然敢调戏老师!
就连夏微也是被她夸得一愣,别说,她当了这几年的老师,由于性格的缘故,学生们对她都是尊敬有加,亲近不足,还真没有一个敢跟她说这话的——当然,她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们这个机会。
“是吗?”夏微侧头凝视安然,黑白分明的双眼转动间,眼锋如电却又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是啊。”既然已经说错了,安然这会儿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到底是曾在社会上混过一阵的职场老鸟,别的不行,脸皮的厚度倒是修炼出来了,索性大方的笑着点点头,带了一点调侃的道,“今天我和楚飞飞可有眼福啦。”
“哦?”夏微双手抱肩,微微朝安然和楚飞飞的方向倾了倾身体,“那你们俩可得争分夺秒,多看两眼,机会难得。”
大概是在课堂之外的缘故,虽然夏微的表情依旧一本正经,语气也还是惯常的干脆利落,可说出的话却带了几分清冷的幽默和自嘲。
“是,老师!”安然和楚飞飞对视一眼,一齐笑着应道。
既然在音像店遇到自己的英语老师,安然自然不会满足于给周芳华那个小媒婆探路,就像夏微自己说的那样,“机会难得”,应该“争分夺秒”才是。
“夏老师,我想选一部英文电影或是剧集练习加强一下听力,正好在这里遇到您,机会难得,想请您给指导推荐一下。”
这不是安然临时想出来的主意,她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好好的加强一下自己的听力,英语不只是学来考试的,还要实用才行,再说,听力在高考中也是夺分的大项之一。
说到学习的事,作为英语老师,尤其是作为班主任老师的夏微自然喜欢听到学生这样的要求,于是,几人的脚步从爵士乐的展示架前转移到了外国电影和剧集的展示架前。
夏微首先询问了安然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影片,她的意见是,以看原声影片来练习听力,最好找到一部适合于现在阶段自己水平的影片,无数次的反复听,直到听懂片中的每一个单词为止。
因为要反复无数次的听,很容易就产生腻烦心理,所以选择一部自己喜爱的影片就显得比较重要了,可以使枯燥的练习多一些趣味,也便于坚持。
接下来,夏微又着重讲了一下练习听力过程中需要注意的一些问题,以及一些可供参考的窍门。
安然这个被朋友们戏称为“笔记狂”的家伙,听着听着,在朋友们“就知道她忍不住”的目光里,从背包里翻出笔记本来,开始记录了起来。
因为安然的请教和夏微的讲解,周芳华三人也敛去了一开始的淘气心理,同安然一样认真的听起讲来,并不时的提出自己在练习听力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和困难。
一开始,因为是在老师面前,夏微的性格又不是那种特别和蔼可亲的类型,安然和楚飞飞还好,毕竟是自己的老师,郑晓和周芳华与夏微是第一次见面,都很拘谨。请教问题的时候,也是带了些小心和客套,害怕夏微觉得她们麻烦,毕竟自己的学生是自己的学生,外校的学生是外校的学生,教导自己的学生就是在业余时间已是义务奉献,教导外校的学生就更是没有道理。
夏微对四个小姑娘一视同仁,并不因为周芳华和郑晓不是自己的学生就有所敷衍,对她们提出的问题也给予了耐心的解答和指导。因为不知道她们的听力水平到底如何,在她们选择影片之前,还特意测试了一下。
但是说着说着话,也就放松了下来,而且她们也看出夏微这人虽然看着有些严肃,却颇有耐性,说话干脆简省,可细一琢磨又带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冷幽默,同时那种成熟女性,气场强大的女王范儿配上长发红衣长靴,倍儿有感觉。
周芳华、郑晓这两人压根也不是内向的性格,都属于热情开朗,甚至还带了点自来熟的类型。她们俩跟安然和楚飞飞还不一样,那俩人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多少还顾虑着一点个人形象什么的,不太能放得开手脚,这俩人倒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而且,周芳华这丫头打从一开始她就居心非常之叵测,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的夏老师,一见夏微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立刻就顺竿爬了过去。
事实上,她们顺竿爬与其说是下意识,不如是说不由自主。
如果仅仅只是谈论英文的学习,听力的练习,任周芳华再机灵,再无赖,再心思不纯,架不住话题单纯正经,这竿儿还真是不太好爬。
但是由于一牵扯到电影和剧集这种相对轻松,不管老师学生都有同样的影迷观众身份,都有发言权又让人谈兴大增的话题,这竿爬得周芳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迅速。
真正让人意外的是她们的夏老师夏微,正经是个专业影迷,谈起一部部影片那真是头头是道,从点评剧情,谈论演员的演技,拍摄手法,细节处理再到剧本改编,剧情处理的优点与不足,演员的八卦新闻,拍摄花絮都能说一针见血的说出个一二三来,很多之前看电影时,匆匆略过的镜头,不在意的细节,甚至觉得是漏洞情节经过她的解说,才恍然大悟,原来导演在这些地方的处理都是大有深意的!
其内容之专业,见解之犀利,观点之独到,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大呼过瘾,竟生出一种在短时间内又看了一把精彩大片的兴奋感觉。 要说最兴奋的还是安然这个前世总是成日里挂在网上追电影追剧集追网文追贴子追八卦的干物女。这位小姐一提起电影,立刻把装相这茬儿给忘了个干净,渐渐的现出了原形来了,话也多了,羊皮也扒下来了,精神头也来了,亢奋得就差撸胳膊挽袖子了,哪里还记得站在对面的那个谈着自己喜欢的电影的人的身份?如果不是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存在,知道这是在音像店里,哪怕聊得再开心也要注意一点,不能太过热情奔放,她几乎都想抱住对面的这个侃侃而谈的女人,使劲的在对方白晳的脸颊上狠狠的啃上两口,叫上一声,“知己啊,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作为一个常年吊在土豆优酷之类的视频网站,好的坏的香的臭的,装X的,三级的几乎无所不看,看完了觉得有话憋得难受,就跑到那些影迷扎堆的地方开贴爬楼的乱侃一个点的主儿,想当初不过为了跟周芳华拉近距离,简单的说了点明星八卦就把小丫头说得眉开眼笑,引为知己。
可惜,周芳华,郑晓他们这些朋友们看电影,不过就是单纯娱乐,不像安然这个有点变态的考据派,对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匆匆略过,不求甚解,追求的是开心刺激,都懒得陪她这个神神叨叨,爱好追求与众不同的家伙讨论那些让人摸不着北的镜头,视角,用意……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无法盖楼爬贴的人生,寂寞如雪啊!
这会儿兴奋之下,忘了伪装,说起电影的种种妙处来,让夏微也不由得对自己两眼放光的学生生出些刮目相看,路遇知己的感觉来。
不过,看电影的角度很大程度上也跟人的性格有关,夏微注意的一般都是重要情节,就算是细节,也是那些关键细节。
而安然的性格则决定了她走的是非常规的路线,总是注意那些一般人难以注意到的最微末的细节,只有那些如她一般闲得蛋疼的人才会去细细关注的地方。
但是,变态之所以会变态,也是因为能够从其中找到乐趣才会为此孜孜不倦,有时还会挖到非同一般的宝藏来。
而且,成天泡在影评贴里的安然,也并不是所有的观点都是那样的非主流的,也有让人听了觉得耳目一新,又别有意趣的观点。
她们这种针对电影评论的歪楼一开始是大家一起参与发言的,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观点,各有各的看法。可到后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夏微和安然两人互相交流看法,发表观点,而其他人则成了忠实听众,只有偶尔才会提一两个问题,发表一两个自己的看法。
一开始楚飞飞她们对安然的转变并不觉得惊奇,这丫头别看在老师长辈面前挺乖巧懂事,一副温柔稳重的老大姐样,其实私底下,除了像个小老太太上身似的唠叨外,疯劲上来的时候,也挺能侃大山的,成天说姜成卓和周芳华是话唠话唠,说江杰云是个演技派,其实她也挺能装的,完全是乌鸦落在猪身上,看得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只是程度不同罢了。尤其是这几年,朋友们有理由相信,安然这孩子是越来越学坏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之后,看着侃侃而谈的安然,三人,尤其是与安然接触时间最长的周芳华和郑晓,心里都掠过几丝陌生之感。
乍然看去,安然还是安然,只是疯劲上来了,话比平时多了数倍而已。但是细细看去,无论是目光,神情还是身上的气质都发生了些微妙的,无法说清的变化。
大概是因为难得遇到了可以谈论电影细节的同道中人,亢奋得难以自持,白净透亮的面颊在阳光里仿佛泛起光华,双眼尤其亮得出奇,最奇怪的是她的神情,不只是兴奋,开心,还带了一种与兴奋,开心相反的,更加复杂的东西,如果勉强要形容的话,那似乎是一种挟杂了怅然,怀念,感慨,寂寞……等等情绪的表情。
这些变化交织在一起,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但就是让几个好友在心底里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笑谈着电影的安然是她们未曾接触过的,就站在她们的身边,一伸手就能碰到,可却似乎与她们之间隔了一层若有似无的雾气,站在雾气里的安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神秘,仿佛眨眨眼,就会消失在她们的眼前。
因为夏微和安然谈论的各种电影花絮八卦和评论,内容很吸引人,让人不自觉就听得入神,以上的种种感想并未在周芳华她们的心里停留过多,转瞬就放到了一旁——就像安然吐糟江杰云的,人都有很多面,别说是朋友,只怕身上的某些性格特质,就连自己本人也很难说得清楚,更何况是别人呢?人是一种太过复杂的动物。
由于这会儿音像店里的人不多,除了她们之外,也就是三两个人而已,还都不是结伴来的,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展示架前,或是仔细的挑选,阅读封套上的简介内容,或是戴着耳机试听音乐,店堂里静悄悄的,店老板一面有一眼没一眼的看杂志一面溜号。
安然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架不住店里安静,几人说到兴起处未免都有些忘形,声音也不再刻意的压制。
她们这边说得热闹,声音在一片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很突出,便引起了他人的注意,开始有些不满,但却渐渐被谈话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有一两个人不由得停下了自己挑选,竖起耳朵注意倾听起来,而店主干脆就把手里的杂志丢开,跑过来加入她们的谈论中,兴致勃勃的踊跃发起言来。
这音像店的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长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怎么看怎么是个典型的东北爷们,却生了一颗与外形不怎么搭调的少女心萝莉心,同时也是个地道的影迷,安然她们来店里时,没少见他守在播放机前被爱情电影虐得泪眼婆娑,据周芳华的经验是,每当这种时候,店主通常是特别的好说话,只要砍得不是太狠,都能占到便宜。
虽然主攻爱情电影,但老板谈起其他类型的电影也是头头是道,对演员们的演技评价尤其老辣中肯,颇具专业性。一问才知道,这位店主的副业是个业余剧团的演员,专业人士啊。
有了店主的加入,场面就愈加的热闹起来,陆续又有两个顾客也参与了进来,最后,完全变成一场影迷交流会。
要不是有顾客急着结帐离开,把白话得正在兴头上的店主叫去收钱,这通神聊还指不定进行到什么时候呢。
安然他们的聊天也终于顺势停了下来。
不说这一顿痛快酣畅的神侃胡聊,最主要的是夏微的指导就让安然四人大觉受益匪浅,都认认真真的挑选了一张影碟,准备回家以后,大听特听持续听,按照夏微的教导严格执行,争取早日把自己的听力水平提高上去。
又是讲解,测试,挑选,还有末了的一大通歪楼,等她们交完款,从店主的手里接过碟片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来小时,简直就像在音像店里上了一堂听力课,顺道还开了个影迷讨论会。
夏微自己却什么都没买,不知是不是忘了,连最初流连良久的爵士乐展示架也未再看上一眼,直接跟着安然她们一起径自离开了音像店。
走出音像店的安然又回复到了朋友们熟悉的状态,乖巧,温顺又客气多礼,之前的那种陌生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再度悄然的消失不见,被藏在了一个极隐密的角度里,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
看了一眼时间,安然才后知后觉的觉出自己的失礼来,“对不起啊,夏老师,耽误了您这么多的时间,陪我们耗在音像店里。”
楚飞飞三人也连忙向夏微道谢。
夏微不在意的摆摆手。
五个人站在马路边上,谁也没有说话,刚才在音像店中的气氛实在是太好,又是被突然打断,有些余兴未尽,一时都不想分手离开。
但是这样相对无言的傻站着也不是个事,安然刚想开口向夏微做别,夏微倒是先开了口。
“你们一会儿还有什么安排?”
“安排?”安然回头看了看几位好友,她们就是闲着没事来逛大街,顺带……咳,吐糟老师的,接下来自然没有什么特定的安排。
“老师请你们看电影怎么样?”夏微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看了不远处的电影院一眼,电影院广告牌上挂着近几日新上映的巨大电影海报,她似乎挺有兴致的问道。
四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目光,一齐笑着点头,“谢谢老师!”
这会儿电影票的票价与十几年后相比,简直便宜得像是白送,夏微就算是请了四个学生去看电影也花不了几个钱,安然她们答应得才这么痛快。若是换做在十几年后,哪里好意思让老师破费那么些钱请客。
不过,话也说回来,正所谓一分钱一分货,单从环境来说,如今的简陋环境和设备也是远远不能同十几年后相比的,座位都是那种硬梆梆的木头坐椅,可以随时翻起,带着不能移动的黑色铁扶手,个子稍微高点,体形稍超标点的,坐在这样的狭小座位里,是不太舒服的,显得拘促逼仄。不甚宽敞的通道,昏暗的壁灯,陈旧的水泥地面,一些地方还略有坑挖。在这样的地方,很容易失去正确的方向感,中途去个卫生间的功夫,再想回到自己的座位时,要在黑灯瞎火的环境里细细摸索上一阵,才能顺利返回。
门口卖票的售票员总是一副黄世仁的嘴脸,不像是卖票的,倒像是要账的。
小卖部的中年男人头发不多,偏执的喜欢三七开的发型,喜欢往上摸大量气味刺鼻的发油,成功的让每个前去买零食的人都在瞬间倒足了胃口,失去了购买的欲望。
然而,这并不妨碍安然对它的好印象。重生前是如此,重生后依然如此,与后来那些装修现代,整洁,甚至华丽的电影院相比,她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还是更喜欢这里,如果用两个人相比,这家电影院就像是个满身小毛病的普通女孩,而后来的电影院则像是端庄的名门淑女,淑女很漂亮,但是缺乏那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担心会冒犯佳人。而普通女孩虽然有些小毛病,但你可以跟她勾肩搭背,无所顾忌的一起分享垃圾食品,互损吐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当然,对某个小气鬼来说,平易近人与否不只因为环境,价格也是一个重要的考评指标。
那些动辄几个亿的大制作,那些漂亮豪华的装修,最后都体现在端庄淑女的票价之上,让人对佳人只想远远的“望呀望一望她,就好像欣赏欣赏一瓶花”。
周芳华对小卖部那位大叔的发油味印象深刻至极,每次她们来看电影,她都要一早从外面买来大量的零食抱进影院,绝不光顾那间小卖部,这回亦然。
既然夏老师请她们几个看电影,自然由她们请老师吃零食。
在请客之前,照例是要询问一下客人的口味的,既然请了,就要让人吃好喝好才对。
安然凭印象出发,以为夏微的口味怕是不太会喜欢小女生们偏爱的甜食和垃圾食品,总觉得与她清冷严肃的女王气质不搭。
可事实证明,人是不应该有惯性思维的,判断事物和人,不能仅凭单方面的印象出发,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你看的也许只是那很多面中的一面。
夏微还真就特别喜欢那些垃圾食品,尤其是喜欢甜的,越甜越喜欢。
电影开场之后,也是零食登场之时。
安然坐在夏微的旁边,一开始她没注意,等她注意时,才发现她的这位老师不是普通的喜欢甜食,而是特别的嗜甜。
不过十多分钟的时间,她就吃下去六七块极甜的小点心,那种点心算是本市的特产,叫桃球。名称的由来不得而知,跟桃子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桃球的个头很小,跟未下锅前的速冻汤圆类似,外皮很薄,似乎被油炸过,又好象烘烤过,同时还让人怀疑是不是也上屉蒸过,反正这外皮挺怪,有油炸食品的金黄色,又烘烤食品微酥的层次感,偏偏又带了点蒸过的水份和绵软。
安然一直对这种点心的制作方法感到好奇,最好奇的就是这个外皮的制作方法,她和郑晓两个最爱吃的就是这个点心的点心皮,可惜人家是老字号,制作方法对外保密。
薄薄的皮下是馅,红豆沙的,豆沙磨得极细极细,调得稀糊糊的,一口咬下去,稀豆沙便直接流进了嘴里。豆沙馅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有点花香,细品又好象不是。
以上这两个特点都让安然比较喜欢,但是她基本从来不买这种点心吃。原因是它馅料里让她无法忍受的甜度。
安然和郑晓是这样形容这种点心的甜蜜程度的:吃下一颗桃球,基本这个月就再也不想吃任何甜的东西了。
夏微吃一个的时候,安然没注意到,正专心的看着电影,虽然这部电影早就已经看过了,不过片子她挺喜欢,完全不介意再复习一遍——算是怪癖吧,她对喜欢的书,电影,歌曲之类的,总是喜欢没完没了反复品味,让身边的人都对她的行为感到腻烦,她却能够依然乐此不疲,否则也不会变态到把电影中各种没有几个人会注意留心到的细节攒了一肚子。
当夏微往嘴里放第二颗桃球的时候,安然就忍不住偷偷望了班主任一眼,心说,原来夏老师这么喜欢吃甜的呀。
夏微往嘴里送第四颗的时候,安然忍不住的想捂腮帮子,她不爱吃甜食,也一直比较注意保护牙齿,但是这会儿她就愣是觉得牙齿一阵的酸疼。
等到夏微吃到六七颗的时候,安然打开自己的那个保温水壶,开始使劲的灌水——夏微这种吃法,让围观的安然觉得嗓子眼特别特别的齁得慌,渴得厉害。
于是,安然很婉转的问她的老师,这还有饮料,你要不要喝一点。
结果人夏老师面不改色的摇摇头,继续往嘴里放桃球。
安然看着她那瘦削的身材和整齐洁白的牙齿,特别想发自肺腑的问上一句,老师,你这么能吃甜食,为什么还这么瘦,你的牙齿是怎么保护的,有什么窍门吗?
一场电影下来,别人都看得尽兴认真,唯有安然三心二意,溜号走神的去注意身边的夏微到底吃了多少甜食,结论是很多,极多以及特别多。
就这么留意着留意着,安然就频繁的上起厕所来——水喝多了。
她们选的这部电影算是一部比较精典的商业片,没有特别发人深醒的东西,但是结构紧凑,布局合理,节奏推进迅捷,娱乐看点也足,除了灌了一肚子水的安然之外,大家都看得挺过瘾。
又针对电影聊了一会儿,双方才笑着分手。
望着夏微那苗条的背影,周芳华扒在安然的肩头大大感叹着,“唉,安然,你们老师真好。”
安然抬手去捏她水嫩嫩的脸蛋,“所以,乔芳华同学,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看过了安然口中的女王型班主任,郑晓表示,她开始对周芳华的娘娘腔型的班主任感到好奇了。安然在脑袋里直接自动条件反射的把那位海老师替换成了小沈阳的脸,还不是舞台之下正常状态版的,而是穿了一身花衣服,挎了一个碎花布包,头上还别着小花发卡版本的,不由得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周芳华特别乐于满足好友们的好奇心,邀请她们周一放学后一起去他们学校围观海老师。
“我们放学,你们老师不也下班了吗?”安然提醒。
“哦,每天放学后,海老师都帮着校篮球队的体育老师进行配合训练。”
上辈子看过几本耽美小说的安然立刻在脑袋里想歪了——她不是腐女,问题是这位海老师让周芳华给形容得实在是非常有小受的风彩,还是那种连大多数正宗腐女也抗不住的地道娘受。
最可怕的是,一恍神的功夫,在安然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个反串版的小沈阳以他那蹦蹦跳跳的舞台步穿梭在篮球场上,跟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你来我往的抢着篮球。
安然被自己强大的脑补给打败了,决定明天一定要去好看看这个海老师不可——她觉得自己需要用真实的人物来治愈一下自己那十分“活泼而奔放”的想像力。
定下了明天去围观海老师的时间,临别前,安然把一只信封递给周芳华,“呐,周小姐,您的情书。”
小周姑娘接情书接得一脸的严肃正直,小脸端端的,白净净的小手一伸,那封最常见的,当然也是最便宜的牛皮纸糊就的信封就落到了她的手里。食指,中指加拇指,三根手指十分熟稔的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嘴角微不可见的轻轻一弯,眉梢眼角染上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如果这小姑娘有尾巴的话,估计还要美滋滋的翘上一翘。
如果她的脸上没有后来的那种小得意,安然简直就有一种当年担任语文课代表,给老师送班里交上来的作业本的感觉。
对于这丫头那点小小的得意,安然和郑晓虽然已经习惯,却还是感到好笑。
不要误会。
那所谓的“情书”,并不真是什么“货真价实”,充满“真情实意”的爱情产物,而是出于他们那位把人家小姑娘生平第一次收到的情书给毁了的公鸡兄的赔偿。
对,没错,就是那一百封情书的债。
安然今天转交的就是第九封。
说到这里,不免让人有些疑惑,这离当初谈妥的赔偿的时间好歹也过去好几个月了,就是几十万字的小说也该写得差不多了,怎么这一百封情书的债还没还完?
原因就在当初所约定的,这一百封情书必须要写得好,写得妙,写得“情真意切”,写得“情深意长”,写得不认真,不深刻,不发人深省,不感人肺腑,必须打回去,重写!
所以,这第九封情书就是不断不断重写的结果。
说实在的,真不是人家周芳华周姑娘对情书的内容太挑剔——咳,只是一般挑剔而已。
主要是公鸡兄那情书吧,写得也确实是有点让人看不下眼去。
前两封情书,朋友们还都有闲情逸志的分享传阅一下,到了第三封,大伙已经懒得再看一眼了。
姜大才子——不用问,这也是出自这位先生自己的自称,写的第一封情书很长很长,据后来闲得极� �无聊的某重生人士大致统计了一下,足有一万三千字之多。
当然,这一万三千字不是大才子自己手写的,直接是从电脑里打出来的。即便用的是密密麻麻的五号字,打出来也依然是厚厚的一打。不像是情书,倒像是一本中篇小说。
只是“小说”的内容非常的不着调。
与其说是一篇情书,不如说是一篇论文。
什么论文呢?
公鸡兄的论文还能是什么的?
当然是关于如何更好更快更强的砍价的各种“惨绝人寰”的论述。
当时有幸“参观”了这篇姜大才子口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帅到暴胎,美到落泪”的情书的诸位友人们表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
那天,放下手里那厚厚的“情书”,安然除了觉得自己的“爱情观”和“情书观”很风中凌乱之外,还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深深的忧郁和担忧。
你说就姜成卓这孩子这样的,凭他这写情书的二百五的情商,脑袋里,眼睛里除了孔方兄,还有花姑娘待的地儿吗?
凭良心说,姜成卓这孩子长得真不错,尤其是近几年,个子也拔高了,五官相比于他们初识的时候更加的长开了,再加上,自己早早出来创业,自有一种见过风浪的沉稳自信劲头,再配上他本就斯文俊秀的眉眼,形成了一种完成不同于同龄人的气质,还是颇遭小女孩儿们待见的。
不过,这一切有个前提,就是千万别让这位美少年张嘴说话,只要是一张嘴,那钱串子的本色立刻就暴露无疑。
一想到那情景,安然就忍不住的想捂眼,真是……太惨不忍睹了!
安然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怀疑,就凭这只铁公鸡,等他将来长到该成家立业的年纪,靠他这副死要钱的性子去追老婆,有没有人能看得上他?
也许有吧?
毕竟这厮将来会成大财主的。
可奔着他来的人,到底是看上他的人还是看上他的钱,就颇可怀疑了。
不过,想从雁过拔毛,蚊子腿上刮油的铁公鸡手里抠出钱来,大概也是个非常之艰难的任务吧?
所以,说千道万,作为养了钱串子好几年的饲主,某大厨觉得,她必须要为这位美少年将来的终身大事捏上了一把冷汗!
不过,很快,很有忧患意识的某大厨就打消了自己的那似乎提早太多年生出来的担心,虽说这世上正常的姑娘吧,是不少。但是呢,凡事也都有例外,总有那么一两个姑娘是“变态”的。
比如,眼前就有一个,大号叫做周芳华的小姑娘就是了。
别人把姜成卓的那一厚摞子情书嫌弃得不行不行的,偏偏人追求、理想和审美都非常之不一般的小周姑娘还真就把这打子东西看得挺认真,挺满意,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是觉得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于是,某思想复杂的重生人士看向那个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的眼光就不由得有了那一点点的微妙和复杂。
不过,这种不纯洁的想法,在看了公鸡兄的第二封情书后,也就灰飞烟灭得无影无踪了。
与第一封情书相比,这第二封情书的长度实在是短了太多太多太多。
某个天生的大话唠这回之所以能够长话短说,也是有原因的。
上一次,众人看着那一厚达子的“砍价秘笈”版的情书,纷纷起哄着抗议。
“什么玩意,还他妈是用电脑打印出来的,死公鸡,你还能更懒点嘛,怎么这么没诚意啊我说!不行不行不行,芳华妹妹,咱可不好这么心地善良,宽大为怀啊,这一回也就算了,下回必须要求手写,知道不?” 赵真旭这个家伙照例一如既往的为兄弟勤快的挖坑拆台搞破坏。
最后在大家一致的抗议和压迫之下,姜大才子不得不含泪将他的第二封情书从打印版改成了手写版。
因为变成了手写版,一笔一划的写远比不上噼哩啪啦的打字来得省时省事,所以,某个话唠也终于不得不学会“长话短说”起来。
话说,这第二封情书的内容就更加的不着调了一点,与其说它像一封情书,不如说它更像一篇菜单,全是什么谈论各种食物味道的东拉西扯,这个好吃,那个好吃,你最爱吃什么,我最爱吃什么,听说什么什么很好吃,下回买来一起吃……
如果说第一封情书充分显示了他铁公鸡的本色的话,那么这第二封情书就完全暴露了他吃货的本质原形。
一群好友看过之后对“姜大才子”齐齐露出了鄙视的眼神,同学,你还敢不敢更有出息一点?
至于情书债主周芳华本人,那小嘴撇得尤其的厉害,大哥,你叫人说你点什么好呢,你这叫情书?你这叫馋人呢吧?看你这情书得先把肚子填饱了,要是空着肚子看,还不得馋出个好歹来?虐人呢吧?不行,不行,你这态度太敷衍了,太不严肃,太不认真,太不诚恳了,必须得打回去,重写!
就从这第二封情书开始,姜大才子的还债之路开始无限的坎坷起来。
返工,返工,返工,还得返工……姜成卓,你还敢写得更不靠谱一点吗?!!
关于一百封情书还债的事,说白了就是当事人双方对这事都是一副很不正经的态度,完全就像两个小学生在传纸条,把写情书这种挺浪漫的事变成了过家家一样的幼稚到不行的游戏,有一搭没一搭的,不时还要斗两句嘴。
安然严重怀疑,就凭这俩人这种写情书和审情书的速度,等这一百封情书的债还完,指不定得到哪年哪月去,没准两人那时都成了发白齿摇的老头老太太了。
可转念一想,安然又哑然失笑,在心里调侃自己,想得可倒是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