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有些不知所措，倒是楚月啼率先行动了起来。他拉过一同前来的士兵，问道：“你说说，那些瓷器都是什么样的。”转身又对老板说道：“老板，如果有听到熟悉的，麻烦帮我们找出来。”

毁容老头看了一眼楚月啼，鼻子轻哼一声，也不知有没有答应。

士兵开始尽量回忆那些瓷器的样子。老头听了半天，却一动也不动，听到后来，竟然转过身去，慢悠悠清理古董了。

“喂，老板，你这儿有还是没有啊，你倒是给回个话啊！”暴脾气的左洛复大声嚷嚷道。

“没有……”老板冷冷回道。

“那城中有没有哪一家有这些瓷器？”左洛复又道。

“哪一家都没有。”

“放屁！那玄观军的痞子分明说是城中古董店淘来的，你这老板却说没有。我看，你是怕同行抢了你的生意！”左洛复骂道：“你这老头，面相凶狠，心肠也贼黑。”

噼啪——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左洛复的话。老板艰难蹲下身子，一片一片捡起地上的碎片。楚月啼清楚看见，老板的脸色发白，捏住碎片的手有些颤抖。

这话有些过分了吧。楚月啼轻轻拉了拉左洛复的衣角，将他拉出店外。

走出去的时候，正有两个人擦肩而过。看年龄，大约是一对父子。年轻的小个子手中抱着一个小瓷瓶，不小心撞到了仍在生气的左洛复。

“哼！”左洛复闷哼一声，也不好对路人发火。

“这王八蛋老板，什么态度！难怪这破店要叫不富，就光看那张鬼脸，客人都给吓跑了。”

正说着，士兵忽然停下脚步：“左副将，刚才那人手里的小瓷瓶……花纹和玄观军手中的一模一样！”

众人匆忙回头，看到那一对父子正与鬼脸老板有说有笑，态度截然不同。老板提着小瓷瓶转了一圈，点了点头，而后从柜台下拿出一小袋散钱，递到了年轻人手中。

父子两接过钱，不知对老板说了些什么，转身走出大门。左洛复早已等在门外，一把拉住年轻人的胳膊，将他们拉到一旁。

“喂！干什么！”突然被一个壮汉抓住，年轻人有些慌张地喊道：“叔叔！”

原来这两人并不是父子，而是一对叔侄。那叔叔一看楚月啼三人面向不善，心中也有些没底。

“这位好汉，你拦着我们，是有什么事吗？”他指指自己的侄儿说道：“可否先松开我侄儿？”

左洛复说道：“我们是想问问你，你们手中那个小瓷瓶，是从哪里来的。”

一提到这个，那叔叔略微皱了皱眉，但那年轻侄儿却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秘密。

“这……”叔叔迟疑着答道：“我们叔侄俩都是本地的寻宝人，四处寻找收集古董文物，乃是我们这种人的生活之道，倘若是告诉了几位，岂不是断了我们自己的生路？”

“你这……”左洛复又想说话，楚月啼一把拦住。

“左将军，你还是先放了那小兄弟吧。”楚月啼说道。

叔叔一听到楚月啼这话，心中一震。他明白楚月啼说这话的意思，一是放人示好，一是身份示威。向他这般闯荡江湖数十年的老油条早明白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左洛复松了手，年轻人飞快跑到中年大叔身后躲了起来。大叔说道：“多谢几位军爷开恩。”

这时楚月啼又偷偷拍了拍左洛复的后背。左洛复立刻会意，摆出一张凶脸吼道：“人我也放了，老老实实告诉我，那东西哪来的。实话告诉你们，这些瓷器背后可是牵扯到不少势力，你们早日交待，早日脱身！”

那叔叔正想说些什么，躲在背后的侄儿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叔叔，我就说这些东西不能拿，我们早就该逃走的！”

“收声！”叔叔终于变了脸色，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做了个请的姿势，又把众人请回了古董店里。

鬼脸老板脸色很不好，他关上了大门，往地上扔了几张小马扎：“各位大人，请坐吧。”

几个人坐定，除了软弱的侄儿一直哭泣之外，全员一言不发。他们都在等待对方开口。

半晌，左洛复先沉不住气了：“都愣着干什么，有话快说！”

“唉！”那大叔叹了口气，看了看古董店老板，愁眉苦脸道：“都怪我们雷家没有福气啊。”

“不，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你们。”鬼脸老板沙哑的声音响起。

之后，大叔便说了一个关于两家人的悲惨故事。

大叔叫做雷海，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做雷山。鬼脸的老板叫做孙乾。他们三个从小便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长大后，也成了一起行动的寻宝人。

某日，孙乾兴高采烈地告诉雷家兄弟，他发现了一个前朝留下的神秘古墓，还没有被人盗过，想邀请雷家兄弟一起前去。雷海因为妻子生产，不能前去。于是，雷山孙乾两个人出发了。

彼时的两家人都过着穷苦拮据的生活，这样的大墓使他们充满期待。然而，天不遂人意，等到雷海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拉着年幼的侄儿站在城门焦急等待的时候，一个血人跌跌撞撞倒在了他的面前。

雷山被从天而降的石板压成了肉泥，孙乾这样说道。雷海的心似乎也一起被压在石板之下，化为齑粉。年幼的侄儿哭到发不出声音，雷家人以泪洗面。

孙乾虽说死里逃生，却也生不如死。两家人用尽积蓄，四处求医问药，才保住他一条性命，但是样貌却……

虽说寻宝人本质就是盗墓贼，干的是损阴德的营生，可老天爷的惩罚还远远没有结束。

丧事过后不久，雷海的女儿又患上热病。可他们早已花光积蓄，没钱再看病了。小女儿死在雷海的怀里，走的一点也不安详。妻子受此打击，疯癫三个月后，也上吊自杀了。

而另一边，孙乾的妻子嘴上说着不嫌弃他，背地里却和别人偷情。奸情捅破，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

两个失去一切的老男人，最终只剩下一个侄儿。他们要用尽一切方法，守护两家仅存的独苗。

打拼数年，雷海用盗来的宝贝，给孙乾布置了一家古董店。从此以后，孙乾负责做生意，他来四处寻宝。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城里有名的混混狗皮拿着个破罐子来到古董店，说是要鉴宝。孙乾接过东西，那破罐子却应声而碎。

狗皮说这是他老大彪爷家祖上留下的东西，要他用整个店铺来赔罪。

那一刻，孙乾知道，这是彪爷故意设下的圈套。因为彪爷在城中也开设了好几家古董店，却被“不富”逐渐抢了风头。

这绝对是无法接受的条件。孙乾当场拒绝，彪爷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又提出了第二个弥补的方法，让城里身手最好的寻宝人雷海去冷杉林中取一样东西。如果找到了，既往不咎，如果没找到，“不富”从此就要易主。

彪爷在城中势力太大，据说背后玄观军撑腰。雷孙两人得罪不起，只能答应了这无理的要求。因为害怕侄儿被彪爷抓去当了人质，雷海不得不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

“那个小瓷瓶，就是我们在林中找到的，这些天我们陆陆续续找到不少这样的瓷器。”雷海说道。

“每隔几天，就会有玄观军的士兵来我们这儿收货。”鬼脸老板孙乾说道。

“哼，你个老鬼，果然是在骗我们。”左洛复愤愤说道，但看他表情，却缓和了许多：“算了，你们也是可怜人。”

楚月啼问道：“知道彪爷要找什么吗？”

雷海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清楚。彪爷只说是前朝一副古画，但具体的内容什么也没告诉我们。”

“找一副古画？”左洛复道：“什么也不说，找个屁！”

“对了！”雷海一拍大腿，“彪爷说，那副古画藏在冷杉林的深处。还说了一句什么……”

“于不可见处现真身。”躲在身后的侄儿雷默儿忽然插嘴道。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他又吓得一缩脑袋。

“不可见处现真身？楚兄弟，啥意思？”左洛复问道。

“大概是说古画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吧。”

“这不是废话吗！”左洛复气笑了：“难道这古画会放在看得见的地方不成？我看根本就没什么劳什子的古画，八成是那彪爷的借口。他就是摆明了要坑你们的店！”

“唉，即便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了。”雷海叹息道：“彪爷势力极大，据说还有玄观军撑腰。我们不照做，估计活不过明天。”

“为什么不逃呢？”楚月啼问道：“冷杉林不是有什么浓雾吗，你们趁着浓雾逃出莫州，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们叔侄二人倒是能逃……”雷海说着，愧疚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兄弟孙乾。

孙乾咧开满口黄牙，自嘲一笑，掀起裤管给众人看。一条木腿上垫了不少稻草，使得整条腿看起来丰满，和常人无异。

“我走不了，也不打算走了。痛苦地活了这么多年，默儿也长大了，即便是死，我也了无牵挂。”孙乾嘿嘿地笑着。

一直躲在雷海身后的雷默儿走到孙乾身边蹲下，握着他的手，眼眶微红：“孙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