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吃的是全虫宴，一共十五道菜，全是些隐州当地的毒虫。巫民们尤其喜欢烤虫，去掉毒腺，将虫子轻轻敲打，直接架在火上烤。稍微刷上一层油，虫肉的喷香立刻就能勾的人食指大动，流下口水。

阿妮最馋，也不怕烫，捏了一只烤蚂蚱，撕下两条大腿，就往嘴里送。她吃得满脸兴奋，一回头，看见楚月啼扭曲的脸。

“你不敢吃？”阿妮故意激他，“中原人不敢吃也很正常。就算是你们最勇敢的将军，也不敢吃我们隐州的毒虫。”

楚月啼并不理会阿妮的挑衅，他指了指大火中，烤的最猛烈的几只虫子：“我是在想，霓霞湖里明明有鱼，为什么一定要吃虫子。”

“鱼还有刺呢，麻烦死了。”阿妮瘪瘪嘴，不和楚月啼说话了，她回头一看，虫子已被其他人吃了不少，立刻大叫一声，回去抢吃的了。

楚月啼叹口气，张望一眼，也捏起一只虫子，闭着眼，塞进嘴里。

“吃不下就别吃了。”

项空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楚月啼身边，他喝了一口酒，递出酒葫芦：“喝吗？”

楚月啼轻轻摇头：“你伤势这么重，还喝？”

项空山笑了一声，看了楚月啼一眼。他虽然满嘴酒气，眼神却清明无比。

“只有喝了酒，我才能看见她。看见她，我就什么伤也不疼了。”项空山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仰天长啸。他雄浑苍凉的声音，立刻惊动了众人。

他冲着人群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清乐王的世子想要拉拢我，还给了我疗伤的白玉丸。”他无所谓地说着，又呼出一口酒气。

“世子？”楚月啼的眼前闪过一张熟悉的脸，“他拉拢你？你答应了？”

项空山看他一眼，笑道：“你来拉拢我还差不多。他一个只会和弟弟勾心斗角的小孩子，我才懒得理他。”他喝了一口酒，又说道：“他来找我，是想要让自己输。他害怕赢了以后，大神蛊会落入弟弟的手中，清乐王就会废了他的世子地位。”

楚月啼“嗯”了一声，想起世子也曾暗中对成何将军示好过。

“砰”的一声，项空山把酒葫芦扔到了地上，“就算不用他说，我也绝对会让他输！能赢下大神蛊的，只有我。”

他看向楚月啼，楚月啼不说话，他忽然就笑了。

楚月啼叹了口气，把酒葫芦捡回来，又递给项空山：“如果可以，我不想和你打。”

“我倒是很想和你比试一番，”项空山目光炯炯，“我还从没和御术士交过手呢。”

他抛了酒葫芦，将右手按在长枪上，看着楚月啼，一脸战意。但他很快又松了手，他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只好低声说：“先不打了，先不打了。”

他颓唐地坐下，望着天空长长叹了口气。没过一会儿，又起身离开了。

阿妮吃得满嘴是油，小跳几步到楚月啼身边坐下：她用嘴努了努，指向项空山的方向：“他又想和你打？”

“嗯。”

“真是个战狂。”阿妮舔了舔手指，“这样的人，注定短命呢！”她回过头，不再理会项空山，“我问你，吃过饭以后，就要上场了，你有把握吗？”

楚月啼笑着回她：“你问过很多次了。我会赢的。倒是你，你有把握吗？”

阿妮立刻像一只蔫了的小母鸡，萎靡地低下了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走到现在，完全是运气。等我上了场，肯定一下子就被打败了。”

她伸出油腻腻的手指，一个个掰扯：“乞活部族的乞活绿、乞云部族的长老、乞山部族……这些人每一个都是老妖怪，我怎么比得过嘛！”

“到时候，比不过你就放弃吧。”楚月啼说，“蛊术我不懂，你量力而为。”

“哼，还要你说。”阿妮虽然是抱怨，嘴角却不自己扬起。

下午的时候，第一轮的比试已经全部结束了。楚月啼去重新抽签，不幸抽中了一号。他是第一个上场的。

他的对手，正是第一轮轮空的那个人。那人是个女人，这倒让楚月啼多看了两眼，一个女人能在武力的比拼中脱颖而出，不是实力强大，就是运气超群。

但看她好整以暇，云淡风轻的样子，明显胸有成竹了。

虽然是白天，那女人却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脸上遮着面罩，一头黑发也束成团子，盘在头顶。那女人除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其余部分都笼罩在黑衣之中，显得分外神秘。

女人的身形窈窕，紧身服将她完美的曲线勾勒出来，她把玩着两把小匕首，寒芒在空气中一闪而过。

在第二天的比试中，楚月啼有注意过这个女人，但她并不显眼，和人比试也总是悄然无声，在对手反应不过来的死角，给予精准而凶狠的致命一击。

楚月啼刚刚踏上石台，女人便动了。那两把小匕首被当成了飞刀，一只飞向眼睛，一只飞向大腿。

楚月啼躲过，那两把飞刀却像长了眼睛，女人手腕一翻，飞刀又向着楚月啼飞来。他看清楚了，女人的手指有细细的丝线，绑在飞刀之上，即便匕首扔出去，也可以继续操纵。

楚月啼打定了注意，躲过进攻之后，猛地冲过匕首，燃起火焰打算烧掉细丝。

女人反应极快，双手向后一拉，两把匕首向后飞去的同时，她欺身逼近楚月啼。

“你赢得了凤安歌，未必赢得了我。”她在楚月啼耳边低语，手掌在他胸口一拍，整个人向后退去。

楚月啼呆了一下，再想进攻，却发现双手已被细丝捆住。

面罩中传来女人轻轻地笑声，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把玩着两柄匕首。

“御术士确实很有趣呢。”女人看着楚月啼的双手冒出火光，静了片刻，她低语道，“愿不愿意加入青罗？我们会全力助你拿下大神蛊。”

“青罗？”楚月啼沉吟了一句，捆住双手的细丝不知是什么材质，在燧火的猛烈灼烧之下，居然还没有烧断，他有意拖延时间，开口问道：“什么是青罗？”

“呵……”女人眨了眨眼，凑近了楚月啼，“让我找个没人的地方……”

她的语气近乎魅惑，一股猛烈的香气释放开来，楚月啼立刻闭气，却已经迟了。香气在他的脑中不断冲撞，他眼前一花，再清醒时，四周的景色已经变了。

黑暗之中，有一点淡淡的火光轻轻摇曳。楚月啼走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红烛。烛光亮起来，照亮了整片黑暗。

红烛旁，是一张大大的圆床，轻纱粉帐，有个女人横卧其上。她衣着暴露，只穿着一缕轻纱，遮住了重要部位。

楚月啼看向她的脸，却是巧织。

“很意外吗？”女人的笑声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内，让人意乱情迷。

楚月啼沉默着，和女人火辣的目光对视，无论女人怎样勾引，他都无动于衷。

“无趣……”女人无聊的叹口气，四周的景色又变了。紧身衣的女人坐在小桌前，楚月啼坐在她的对面。

“青罗是戎国的教派。”女人说，“青天之下，皆是赢罗。我们为了恢复赢罗皇室的统治，愿意牺牲一切。”

她突然站起来，揭下了面罩。一道暗红的刺青从她的脸颊蜿蜒到脖子，向着更下方延伸。那是一个如水一般的波纹。

“赢罗皇族是真正的诸神之子，却被人间的小人谋反篡位。我们是赢罗皇族最后的奴仆，世世代代发誓要挽回皇室的荣光。”

“噗！”一声轻响从楚月啼的手中传来，他暗中活动了一下手腕。

女人也已经听见，但她不慌不忙，重新戴上面罩，又坐了回去：“我们想要大神蛊，是为了培养能够推翻戎国皇室的高手。如果你愿意加入青罗，大神蛊我们可以帮你拿到。”

“推翻皇族？”楚月啼说，“戎国现在的皇室对百姓们不好吗？”

“好。”女人说，“戎国百姓丰衣足食。”

“戎国现在的军事实力不强吗？”

“强。”女人又说，“戎、烈、绎。三国之中，戎国最强。”

“那取代皇室有什么意义？”楚月啼摇头。

女人笑起来：“你还是不懂。我们并不在乎戎国做的怎么样。我们只是要让戎国变成赢国。”

“这样啊……”楚月啼低低地说，“那你们可真是一帮疯子。”

他说着，周身已经燃起火焰，顷刻之间，火光已经破了幻相。女人向后跳去，躲过楚月啼炽热的一击。

“失败者才是疯子。”女人手中匕首反握，她像一只凶猛的螳螂，对着楚月啼伸出双臂，划过半圆。

“而我们，注定是胜利者！”

她的攻势迅猛而狂热，一如她的话语，疯狂执着。

楚月啼忽然感到心中烦躁，他不再留手，刀尖上燃起的火焰慢慢变成一只飞鸟，朝女人飞去。

“就这样吗？你是不是小看我？”女人怒吼，迎着火焰猛地劈刀。

“够了！”石台之下，有人大喊。

“我们认输了！”凤安歌的脸色仍然苍白，他看着楚月啼，再次喊道：“收了火焰，我们认输了！”

楚月啼没有理他，他只在乎面前的女人。只要没有从她口中亲耳听到投降二字，他绝不收手。

凤安歌又喊起来：“快投降！”

女人一愣，急忙向后退去，脚尖连点，已到了石台边缘。她不解问道：“为什么！”

“投降！这是命令！”那火鸟已经到了女人眼前，凤安歌终于脸庞扭曲，疯狂地大吼。

虽然看不清脸色，但女人发抖的双肩还是说明了她的愤怒和委屈。她抛下两把匕首，低下了头。

火鸟在接触到女人鼻尖的瞬间，默默消散了。火星溅到女人脸上，引燃了面罩。女人慌乱地扯下面罩，捂住了自己的脸，逃离了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