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经历了不少,都早早地休息了。成何担心还被关在牢里的小六,于是拿上准备好的瓷器,再次动身前往端木巡的府上。
这一次端木巡倒是在府上,正在后花园赏花喂鱼,一听成何大驾光临,二话不说亲自前来迎接。
走到前院时,成何看见端木巡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公子,衣着华贵,腰间佩玉,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
“成何将军,有失远迎啊!”端木巡露出笑脸,抱拳作揖。
成何并不想多说,只是将手里的瓷器放到地上,说明了来意。
“什么!”端木巡脸色一变,呵斥道:“大烈谁不知道星图军刚正不阿,哪个王八蛋敢抓星图军的人,赶紧给我去放人!”
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离开了,没一会儿,小六就被带了过来。脸上还算有精神,也没什么伤痕,看来倒是没遭到什么特别对待。
成何抱抱拳,笑道:“既然如此,成何就不打扰各位了。在下告辞。”
转身就要离开,端木巡却说道:“成何将军既然来了,就先别急着走吧。”
端木巡将身旁的贵公子请到成何面前,恭敬说道:“这位乃是三王清乐王的世子朱炎清。世子,这位乃是星图军的……”
朱炎清轻轻笑了一声,打断了端木巡的话,兀自说道:“成何将军,早有耳闻了。”
“世子殿下?”成何先是一愣,而后微笑拱手道:“传闻三王有一个才学冠绝天下的儿子,人人都称之’麒麟儿‘,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
朱炎清脸上闪过一丝灰暗,却很快隐藏了起来,笑道:“成何将军说的,想必是我那小三岁的弟弟,朱炎枚。”
“这……成何真是无礼了 。还望殿下原谅。”成何有些窘迫。
“不妨事,成何将军有此猜想也是人之常情。”朱炎清咧了咧嘴,似笑非笑:“我那弟弟太过聪慧,早早就闻名天下。世人知道我弟弟,却不知道我,实属正常。”
“不知世子突然来此边陲小城,是有何要事吗?”成何换了话题。
“成何将军不在二皇子身边,也来到这边陲小城,是要做什么呢?”世子反问。
“奉二皇子之命,前来莫州记录星相。”成何稳稳回答。早在从帝都出发之前,二皇子就已吩咐过,如有人问起此行目的,一律回答记录星相。
“哦。二皇子还真是勤勉。”朱炎清道:“我来这里,不过是观光游玩而已。成何将军不必多虑。”
“是。”成何应道。
“说起来,成何将军在星图军待了多少年了?”朱炎清忽然问了一个问题,目光直视成何。
“已有十三年了。”
“这么久了啊。”朱炎清若有所思地看了成何一眼,说道:“成何将军是否怀念以前上阵杀敌的感觉?”
“偶尔也会想起过去的日子。”成何道:“不过若是发生战争,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成何惟愿天下太平,世上再无争端。”
“光靠许愿可不能让天下太平。只有用这个——”朱炎清握起了拳头:“只有战争才能解决战争。让所有人都臣服,才是真正一劳永逸的办法。”
“世子说的是。”成何不咸不淡地回道。他仍然不清楚,为什么世子突然说起这些。
“我近日招募了一批勇士,这些勇士各个都有杀敌报国之心,却因为无人带领,仍旧一盘散沙……”朱炎清笑道:“正缺一个像成何将军这样真正的大将教导他们。”
“世子说笑了,三王早年间跟随陛下南征北战,手下能人无数,世子若是愿意,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比成何更加合适的人选。”成何抬头望天,恭敬说道:“天色不早了,成何要回去为二皇子记录星相了。”
“世子,在下先告辞了。”
成何行了礼,临走之前看了端木巡一眼,转身离开了大院。
“世子,我早说过,成何不是轻易就能说动的人物。”端木巡小声道。
“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又能是什么好货色?”朱炎清开怀大笑:“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为了活命,连尊严都可以不要。”
端木巡脸色铁青,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朱炎清慢慢踱回后院,从侍者手中接过鱼食,一点点撒到池塘里。水面咕嘟嘟几颗气泡,随即几十条红白相间的鲤鱼冲到水面,这些鱼儿围着鱼食打圈,谁也不敢去吃。
这时,一条通体火红的大鱼忽然从水底张开巨口,一口吞掉了鱼食,冲天而起。
“好!”朱炎清哈哈大笑:“不愧是水中麒麟,果然有点能耐。”
端木巡陪笑道:“世子喜欢就好。”
“喜欢?”朱炎清笑得越来越大声。
池塘的水面翻滚起来,那条火红的大鱼开始躁动,鱼尾痛苦地拍击水面,偶尔有其他鲤鱼被水花砸到,立刻晕了过去。
大鱼翻滚没一会儿,慢慢停止了动弹,飘在水面翻起了白肚。
朱炎清盯着大鱼,慢慢收起了笑容,他冷声道:“我倒是真喜欢这麒麟。只可惜它不死,其他鱼就要饿死。”
“今晚就吃这条麒麟。”
“是。”端木巡擦擦冷汗。那条麒麟可是他花费重金,千辛万苦才从巫民手中弄到的,为的就是博世子一笑,可没想到世子直接药死了它,让他大为肉疼。
“对了,吩咐你去找的东西找到了吗?”世子从池塘里收回目光,问起了端木巡。
“已经让城里最出色的寻宝人去找了,据眼线回报,他们今日刚刚回城。估计很快就能拿到东西了。”
朱炎清点了点头。端木巡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世子,那副古画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尊贵如您,还亲自来到这偏远小地?”
朱炎清斜睨端木巡一眼,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否则,你下场就和这鱼一样。”
世子起身,冷哼一声,将鱼食塞到端木巡手中,转身离开了。
端木巡回到自己房间,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他端木巡是谁?端木清化的唯一血脉。自己的叔叔可是帝师,未来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他一个镇守边疆,远离权力中心的没落王族的世子凭什么骑在他头顶?更何况,他这世子又能当多久?三王早就有了废长立贤的打算,等到那麒麟儿长大成年,就是他朱炎清跌落凡尘的时候!
端木巡越怒反而越冷静,他已经猜到朱炎清打算对弟弟动手,却不知道这古画是否和这件事有关。总之无论如何,想要扳倒朱炎清,首先就要夺得这幅古画,起码要先弄明白这古画的作用。
渐渐地,端木巡心中有了一个计划……
另一边,星图军的营地中,楚月啼忧心忡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身上的木化程度越来越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过几天,还有几天好活。
听雷默儿说,自己在冷杉林中,曾经突然木化病发作,身体里却窜出一条火麒麟,将木化病压了下去。楚月啼心想,如果能再将火麒麟召唤出来,让它灼烧自己的身体,也许可以更进一步压制木化病。
只是……召唤火麒麟?说不定是一件比患上木化病更难的事。
没有几天好活了。楚月啼陷入了回忆,他看见年幼的自己满手是血,阿玛依倒在自己的面前,胸口插着木刀,满脸惊恐。
“我杀了阿玛依。”楚月啼感到一股浓浓的悲伤将自己包围,他掏出木刀,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脑海中忽然跳出巧织气鼓鼓的脸蛋,阿玛依和巧织的脸慢慢融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楚月啼在那一刻,忽然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目标,哪怕将她当做阿玛依也好,哪怕是一厢情愿的赎罪也好。这一次,想要好好守护那个和阿玛依拥有同一张脸的女人。
要活下去!
一股股暖意从楚月啼的肚子流向全身,楚月啼看到火光从指尖浸入木刀,浸入那一道道繁复的花纹。云龙和燮凤,仿佛活过来一般熊熊燃烧。
火焰包裹着整个刀身,楚月啼轻轻一挥,一股热浪划出,掀翻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掀翻了冷杉林中寻回的盒子。那些质地极软的宣纸,接触到这股热浪,竟然燃烧了起来。
这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却也是足以用来守护的力量。
桌子上的火焰开始蔓延,楚月啼赶紧扑火,他突然注意到,被打翻的盒子里,那两根用作垫木的木棍却完全没有烧着,表面甚至没有一丝焦黑。
楚月啼饶有兴趣地将两根木棍拿在手中,坐回了床边。他注意到,这木棍的质地,和他手中的木刀,似乎是同种材质。
关于自己的木刀,楚月啼没有半点记忆,但一把木刀可以点燃火焰却丝毫没有受损,这本身就不是寻常的东西了。眼前这两根木棍似乎也有些来头,楚月啼打定主意,等到成何将军回来以后,就把这两根木棍拿给他看看,问问他是否知道这是什么。
成何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楚月啼有心想问,也不好开口。他从未见过成何露出这种表情,即便是大街上面对端木巡那一次,脸色也没这么阴郁过。
一回到军营,成何就把左洛复召到大厅。成何将下午的事情说了出来,左洛复听的云里雾里,不甚明白。
“那三王的世子突然到这里来,绝对不是游山玩水而来的。”成何道:“端木巡的大名,我想世子应该是知道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待在端木巡身边,看起来还私交不浅。我担心世子来到这里,是另有所图。”
“他一个吃喝玩乐的小少爷能懂什么,将军,我看你是多虑了。”左洛复说道。
“希望如此吧。”成何紧皱眉头,心中疑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