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们。”决苍一怔,随后了然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决苍口中的“你们”,不是别人,正是楚月啼和将愁眠兄弟。只见这两兄弟依然是那副黑灵模样,只是眼中流露出疲惫,半跪于地大口喘息,显然是有灵智的,不像决苍之前看到的那副痴傻模样。
而在两人的身后,似乎有一个轻纱白裙的女子蜷缩在楚月啼背后,决苍看不清面容,只是从那女子的身上,感到一丝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阿堪图依……是阿堪图依的子嗣,皇族。”决苍轻轻说道,“怪不得连我都会中你的幻术,如果是皇族,一切都说的通了。”
楚月啼背后的女子闻声动了动,一只手搭在楚月啼的肩上,而后默默站了起来。
那女子一身不合体的纱裙,面容精制宛若画中走出,身姿绰约,脸上却带着孩子般的稚气。
“你……”决苍的眼中闪过一丝迷离,他觉得那女子很是面熟。
“哦,我想起来了,哈图带领我们反攻羽族的那一天,正好是哈桑的成婚之日,他的妻子……帕雅,和你很像。可你,年龄稍长一些。你是帕雅的子嗣吗?”
“我是皇族,帕雅自然是我的祖先。堂堂黑鸦之王,死了太久,脑袋也腐朽了吗?”女子讥讽道。
“呵呵……你这语气,倒和你的祖先完全不同。”决苍轻声说道,他又想起了很多往事。
“小姑娘,你叫什么?”
“帕雅。”女子回答道。
这话一出,决苍有些愣神。
楚月啼也情不自禁回头多看了帕雅几眼。他和帕雅一同进入这个世界,在这里迷失了好几年,一步步看着帕雅从小孩子慢慢长大,如今再回到现在的时间,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和我那调皮的女儿有些相似,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或许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吧……”决苍道,“可是如今,我只能为我的女儿铺路,杀死你这羽族的皇室了!”
决苍动了,虽然体内只余两成灵力,可他依然是不可战胜的!他的速度比之前任何时候都不慢,如今仿若一道黑色闪电,直直冲向躲在楚月啼身后的帕雅。
帕雅却并不着急,双手手腕翻动,口中默念着什么。霎时间一堵半透明的墙壁挡在三人面前。
决苍笑道:“我既然已经知道你的幻术,就不会再中了!”依然向着三人冲去。
帕雅眼中狡黠的光芒闪过,她坏笑道:“笨蛋,那只是为了分散你注意力罢了!”
决苍轻而易举穿过那道墙壁,可墙壁背后哪里还有三人的踪影?心中不妙,立刻在背后以黑羽反击。
灼热的气浪掀飞了黑羽,使之倒飞,全都射进墙壁之内。
决苍回头,见楚月啼二人手中持着本已经被烧尽的神木,匕首的柄上像是树根一般伸出长长的触须,与他们掌心的圆环连接在一起。
灵、神木、燧火,三位一体。
这还没完,决苍忽然感到背后汗毛倒竖,立刻转移自己胸口的核。只听噗的一声,一只被黑光包裹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胸口,从前胸钉进墙内。那持枪的人扭动枪杆,将决苍的心脏搅成一堆碎片。
决苍心中后怕,幸亏自己早已经转移了核,不然这一击之下,必然遭受重创!
楚月啼、将愁眠、窦霖,他们三人都还有战力!
先前一切,居然都只是帕雅的幻术造成的假象!
“这战术虽然卑鄙,但行之有效。”窦霖的声音从白花飞身边传来。他将白花飞佳玉两人抗在肩上。刚才决苍为了找出幻术师,使用了无差别的攻击,若不是窦霖救下两人,他们是必然难逃一死的。
“好、好、好得很。”决苍反而笑了,“这样,才算是有趣。”
“羽族的皇族幻术师、三个御术士,这便是我决苍的敌手。跟你们比起来,以前的一切敌人,都不值一提了。”
“那你可要好好记得,毕竟,这是你这辈子能记住的最后一件事了。”帕雅奚落道。
“小丫头,你就真有那么自信一定能赢?”决苍轻描淡写地问道,“用长枪的将军时刻要面临黑灵的反噬,使用燧火的两位也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你是幻术师,又没有战力。”
“而我,至少还有两百年的灵力积攒,你们怎么可能打得败我?”
帕雅搭在楚月啼肩上的手抖了一下,她感到楚月啼正在轻轻抽搐。木化病并没有随着身体的毁灭一同消失。那可怕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即便是此刻,燧火构成的躯体依然面临着木化的病痛。
“要他们做什么。我一人就能做到。”将愁眠站了起来,狂傲地看着决苍。
“别大意……帕雅好不容易创造了机会。我们要一起上。”楚月啼低声说道,语气中还有一丝无奈。
将愁眠回头看了一眼,表情依然狂傲,可脚步轻轻地后退了一步,站在了楚月啼的身边。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大决战了……
“收起你的小花招吧。”决苍突然翻转手腕,一缕黑雾飞到帕雅眼前。空气波动,震碎了幻象。
楚月啼三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我们就以一击定胜负。”决苍道,“我有很多种办法和你们周旋,可我累了。我想念我的女儿。我想见到她,越快越好。”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们呢?难道还想和我慢慢缠斗下去?恐怕你们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吧。”
楚月啼闻言,脸色黯然。他是时间最少的那一个。
“好啊。”他抬起头,匕首直指决苍,“我们就以一击定胜负吧。”
格图焦轰在轻轻的鸣叫,决苍不说话,但已经表明了态度。
窦霖来到他们身边。放松了自己的内心,让哂笑尽情吞噬自己,他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如果没有一击打败决苍,或者没来得及,他都会彻底堕入邪道。
在那个时空,他得到了这神秘的力量,巧合的简直不敢相信。但此刻,他有些明白了。其实一切都只是铺垫啊。一切,都只是为了此刻!
“上吧!”
将愁眠一声怒吼,三名御术士使出自己最后的杀招,勇往直前冲向了决苍。
而决苍,也在那一刻放弃了防御,将所有的灵力注入格图焦轰之中。他忽然将另一只手摸向了自己的腰带。那里,还有一把他自己的武器。
双刃在手,决苍已化成黑色的战神,左右横档,反复劈砍,在三人中前股后盼也毫不落下风。
猩红从窦霖肩膀上绽放,分外惹眼。他闷哼一声,狂笑着继续进攻。长枪彻底变成了软骨的长蛇,从各种诡异刁钻的角度袭向决苍的要害。
不过决苍早已没了要害,身体是黑雾所化,任凭窦霖攻击,撕扯他的肉体。
他不在乎!
火光环绕着他,步步紧逼。
将愁眠反手一刀把决苍的头颅劈成两半,燧火烧掉决苍的脑袋,可随之而来的,便是肩头上的剧痛。决苍化出新的脑袋,以牙齿撕咬,口舌吞食!
他是黑鸦的帝王,更是噬人的野兽!
想要打赢这只野兽,就只有变成更加凶猛的野兽。
而那只野兽,就是楚月啼。
这个世上,只有凤安歌一人让楚月啼崩溃过。也就在那一次,他亲眼见证了疯狂的楚月啼有多么凶残。
绿色的瞳孔陡然烧出火光。狼一样的楚月啼口中呼和着野兽的尖啸,手脚并用,以各种扭曲的角度向决苍进攻。
他和决苍一样,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一具被木化病拖累的肉体,并没有什么值得保留的!
狂怒的杀意比燧火还要炽热。帕雅肩膀一抖,脸色苍白。她觉得那打作一团的四个人,都不是人。这只是一群凶兽在互相撕咬罢了。
突然之间,四人分开,各自站到一角,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帕雅捂嘴不敢说话。这四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了。
最先动的,是窦霖。他“唔”地一声捂住嘴,半跪在地。一声声怪异刺耳的笑声从喉咙深处飘出,他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却依然止不住那股怪诞的笑意。
长枪扭曲,对着三个人同时进攻。
他终于,撑不住了。
枪头被决苍格挡开,冲着将愁眠飞去。将愁眠暴怒着劈开枪头。他开始胡乱挥舞火焰。
楚月啼双眼被火焰包围,他此刻什么也看不见。只凭动物的本能感受到危机,对着那枪头便是一刀劈下。
四人再次战作一团。
突然之间,下起了雨。
燧火的温度融穿了天花板,巨大的空洞中落下雪花,又融化成雨。
“最后一击了。”决苍退开,让冰凉的雨点打在自己的身上。雨丝也从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中穿过,打湿地面。
“哈图、翼无展、幽蓝。你们都看着吧。”决苍扔了格图焦轰,只是双手握住自己的软鞭长剑。他是黑鸦之王,要用黑鸦的武器决定最后一击。
“肇始一念。”决苍轻轻地说。让一切从最开始的地方发生,从最开始的地方结束。
包含了决苍一切战意的一剑轻描淡写地挥下,和三个御术士的武器碰撞在一起。
咔嚓……
决苍听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楚月啼三人没能胜过他,攻击来自背后。
“原来你还没死啊,莫伊贝尔。”决苍看着三个御术士重重跌落地面,无力地跪倒,捂住自己的胸口。
怨怒的核在碎裂,怨怒在惊恐的怒吼。
“黑鸦的希望不在你,而在幽蓝。”莫伊贝尔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浑身上下沾满粘液,身体赤裸,手中还拎着一只死去的老鼠。
“黑鸦氏族如果有衔月一族的飞羽之术,也不会死伤惨重了。”莫伊贝尔扔了那只老鼠。他走到决苍身边蹲下,抬手拾起了格图焦轰。
“你看,就算是我,也能拿得起这把剑。王,你安心的去吧。我以我的血发誓,会辅佐幽蓝殿下完成黑鸦的夙愿。”
“只有我死了,一切才能继续?”决苍的身体渐渐风化。
“只有你死了,伞匠的计划才能继续。”
“那我不会后悔。”决苍闭上了眼,“只是遗憾,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