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柱上刻画的女子很是简陋,两个人看不出那女子是什么人。只知道那女子被缄默杀死之后,又做了一系列完全不能理解的操作。
画面往下,缄默不知从何处抓来一只拖着长长尾羽的鸟儿,将女子的血强迫灌进小鸟的喉咙里。鸟儿摇身一变,成了女子的模样,酣睡不醒。
鹂落见到此处,忍不住高声说道:“是巧织……这一定是巧织!”
“那么……这个岂不就是——”白花飞动了动喉结,朝着鹂落看了一眼。
二人异口同声道:“阿玛依。”
白花飞的心中泛起一个又一个炸雷。他与将愁眠共同执行过很多任务,彼此朝夕相处,偶尔也会听这个死人脸说起一些过去。将愁眠最想做的事,便是打败楚月啼,因为楚月啼杀死了养育他们的阿玛依。
可如今看来,这分明是个阴谋,真正杀死阿玛依的,是伞匠啊!
“他到底还做过些什么?”鹂落喃喃说道。她的内心在动摇,伞匠在她心目中越来越可怕,仿佛那闲适恬淡的皮囊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头吃人的绝世凶兽。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将愁眠和楚月啼。”白花飞深思熟虑后说道,“他们兄弟二人因为这件事反目,如今真相大白,我会劝说他们一起和我对抗伞匠。”
白花飞又转过头盯着鹂落:“大姐。你也看见了,巧织是你的族人,却也被伞匠迫害,变成他的旗子。跟我们站在一起,对抗他吧!”
鹂落目光变换不定,久久无法给出答案。
“你还在想什么?伞匠是在利用我们啊!”
鹂落咬着牙拒绝,她轻声道:“是我把巧织送到伞匠身边的。”
“你早知道伞匠会对巧织下毒手!?”白花飞震惊。
鹂落点头,又摇头:“我只知道伞匠需要巧织接近楚月啼,但不知道之前的事。白花飞,我们衔月一族有求于伞匠。我们有不能背叛的理由。”
白花飞一怔,忽然觉得自己离鹂落很远。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当初是如何臣服于伞匠麾下,接受他的调遣。
“总之你不要问了。”鹂落道。她不敢去看白花飞,低下了头。
白花飞沉默很久,轻轻叹了口气:“希望有一天我们不会成为敌人。我可不敢跟自家大姐打架啊!”
鹂落莞尔一笑,见白花飞倚在缄默的铜柱上痴痴地发呆,心中一动。正欲说些什么,眼角忽然瞥到缄默铜柱右侧的铜柱。刚才只顾着查看铜柱背后的名字,却没有仔细去看铜柱上雕刻的花纹,此刻一窥之下,鹂落的双眼完全被吸引了。
那是九灵王怨怒的铜柱,柱上雕刻地密密麻麻全是一些背后生有双翅的人,他们一窝蜂从天空中扑下,手中刀枪剑戟对着画面中心一个背生双翅的男人刺去。那男人的翅膀格外宽大,手中拿着一把巨剑,大开大合间,气浪汹涌,任何来犯的人都被斩成碎片。
最后,画面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男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站在一棵巨树之上,表情扭曲且愤怒。
白花飞见鹂落表情怪异,也望向了同一方向。他一怔,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最后他惊道:“这,这不是羽族的扶风树吗!”
在凤安歌操纵的幻象之中,白花飞和将愁眠全程目睹了哈图与黑鸦王决苍反攻羽族的全过程。没有人比他更记得那把狂暴不羁的王器格图焦轰。但白花飞也清楚,那只是幻象,而不是正史。真正的哈图,带着他的夙愿与不干,早已经在镜子山中灰飞烟灭。
成为九灵王?断不可能。
那么,那个拿着格图焦轰,背后生有双翅,愤然攻击满天羽人的,又是谁?九灵王怨怒……又是对谁的怨怒?
白花飞摇摇头,愈加感到恐惧。不论那个人是谁,他都不是等闲之辈。格图焦轰,可是只有帝王才能被认可的武器啊!
白花飞匆匆扫过其他铜柱,那些画面一个比一个血腥惊悚。他再也不想多留,指着铜柱后说道:“大姐,这背后有条通道,我们快走吧。这地方太诡异了。”
鹂落也正有此打算,点点头跟在白花飞身后。不知怎么,鹂落忽然觉得背后有什么在呼唤她。她回头瞥了一眼铜柱,在那已经认不出名讳的铜柱上,见到一对被火焰缭绕的兄弟……
鹂落心中一震,快步逃离。
走出那通道,眼前景色一变,居然又变成了一片葱翠的森林。二人闻到清新的花草香气,精神也慢慢松懈下来。白花飞开辟出一块空地,让受伤的鹂落先休息,自己则吩咐灵去打猎,准备些食物。
二人坐下,白花飞一直眉头紧皱。鹂落问起缘故,白花飞说:“大姐,你注意到没有,那些九灵王,人人都有趁手的兵器。窦霖有他的长枪,羽人有他的王器,其他几人也都有武器。唯独缄默……”
白花飞道:“伞匠强迫恨雪成为了缄默,却把缄默的武器据为己有。从铜柱上画面来看,九灵王想要发挥全部实力,必须要有自己的武器。伞匠出于私心,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武器给恨雪。所以恨雪才会不敌楚月啼,最终被我们抓到。”
白花飞顿了顿,问道:“那把属于缄默的武器,是什么?”
鹂落警惕道:“你要做什么?想把那东西偷回来还给恨雪?”
“瞒不住大姐。”白花飞笑笑,“此消彼长,恨雪实力大增也就意味着伞匠要变弱不少。这样,我打败伞匠的可能性就要高多了。”
鹂落不想劝白花飞放弃复仇,她明白一个人若是执念深重,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她想了想,说道:“伞匠有一把从不离身的黑伞。我记得伞匠叫它……蜉蝣。”
“什么怪名字。”白花飞撇撇嘴,“这伞若真有些门道的话,我一定要弄到手。”
没多久,灵扛着一整头鹿走了回来。鹂落轻轻笑笑:“灵比你可有用多了。”
那灵砰地扔下鹿,调笑着挤到鹂落身边,伸手就要搂住鹂落,被鹂落拍掉咸猪手。鹂落骂道:“跟主人一样,没个正形!”
灵和白花飞一起大笑。
笑完,灵说道:“前方不远处有人造遗迹,今天天色已晚,明天过去看看。”
夜晚,鹂落因为身体原因,先睡下了。灵却和白花飞没有入睡。他们本就是一心同体,一个眼神也能明白彼此在想些什么。
灵忧心忡忡道:“那地方有些邪门。我要靠天地间的风雪之灵来积蓄力量你是知道的。按说天下任何一处都有灵,只是浓度有高有低罢了。但那地方空无一物。”
“空无一物?”白花飞思忖道,“你是指里面任何一种灵都没有?”
“是。”灵点头,“灵即便暂时消散了,也会又新的灵聚集,填满空间。但那地方我呆了一会儿,每当有新的灵聚集,就会突然消散。”
白花飞脸色凝重,灵这种东西对他而言还是太过神秘。如今听得一知半解,也不知道事态究竟有多严重。
灵又道:“明天进入那地方你要多加小心。倘若不灭之躯被人连续重伤,我又无法蕴灵,你的不灭之躯可就不攻自破了。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知道了。”白花飞答应下来。
第二日清晨,一夜无眠的白花飞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叫醒了鹂落。这地方诡异,处处危机四伏,虽然不想带鹂落去那遗迹中赴险,但留她一个人待在森林中更让白花飞不安。
二人在灵的指引下步入森林深处。那是座巨大的庙宇,纵然是残垣断壁,也依然可以想象鼎盛时这庙有多辉煌。白花飞心中有些怯意,这庙的造型和在大雾中见过的那两座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庞大。
第一座庙的断头金刚,第二座庙的巨佛,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让他一时间失去战意无法振作。也不知现在遇到的第三座庙,又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走入庙宇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宽阔的长廊。那长廊两边雕刻着不知多少怒目罗汉,齐齐瞪着走入长廊中的人。任何人若是心中有鬼,怕是连这长廊都走不完就要吓得屁滚尿流。
白花飞唤出白灵将自己和鹂落护的周全,生怕这些罗汉突然活过来。但好在有惊无险,直到走完全程,也不见这些东西有什么变化。
走完那长廊,眼前突然开阔,直接便是宝殿。中央一尊巨佛盘腿坐在莲花之上,面容肃穆,法相庄严。
二人同时发出惊呼。这巨佛的造型,和曾经在雾中对他们痛下杀手的巨佛一模一样!白花飞走至巨佛身侧,见巨佛脚底和拳头上曾有被烧灼的痕迹,金箔脱落,露出里面的石刻。
“就是那巨佛!手上和脚上的伤是将愁眠的燧火烧的!”白花飞骇然吼道。
鹂落掏出双刀,背后冷汗一片。白花飞更是紧紧盯着那巨佛,丝毫不敢懈怠。
宝殿中安安静静的,巨佛没有动静。
“我们快走,退回去。”鹂落小声在白花飞耳边说道。
白花飞同样也有此打算。二人盯着巨佛的脸,一步步倒退,走向长廊。背后忽然撞到什么东西,白花飞回头一摸,竟然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拦住了二人。
白灵缠上白花飞的拳头,白花飞重重砸向墙壁,霎时间空气如水般泛起涟漪,但那墙壁却始终无法攻破。白花飞神色一动,猛然又想起了莫州小城与楚月啼的初相遇。
这看不见的墙壁……可不就是御术士的“空留”吗!
空留是少有的秘术。似幻非幻,既有实体又无实体。寻常秘术需要术士消耗体能维持,而空留却可以脱离术士本身,永久存在。当时楚月啼破解了空留秘术,带领着雷海叔侄进入藏宝之地,得到了被隐藏极深的神木。
“快,找找看,空留会有一个看不见的机关,只要按下去,就能解除秘术。”白花飞道。
二人手忙脚乱摸索起来,但这片墙壁就这么大,两人把正面墙摸了个遍也没能发现有任何可以操作的地方。
两人愈加焦头烂额,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巨佛忽然轻声叹息,吹灭佛前七八根红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