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举办选花魁如火如荼,三楼的某间厢房深处,明楼主正与一女子饮茶相对。
二人并未开口说话,只是自顾自品茶。茶香袅袅,水雾朦胧,明楼主透过水汽看着对面之人。
那女子着一身黑纱,相貌与楼下白衣仙子倒有六份相似,只是一颦一笑中,更显妖媚,一个是天上仙,一个是红尘女。
“既如此,本次选花魁便至此结束!”
听到楼下传来的哄闹声,女子终于莞尔一笑,用指甲轻轻叩着茶杯外檐。
“我这妹妹总能成为男人的焦点。”
“鹂落小姐也不遑多让。”明楼主笑着说。
“我可没有我妹妹那么好福气,不能飞的小鸟儿,再好看也没有哦。”鹂落叹了口气,眼神落寞望着茶水中悬浮的枯黄茶叶,忽而又笑了起来。
“我听闻画舫的规矩,我那妹妹还没有自己的名字,要请有缘人今晚为她现取是吗?”
明楼主微微颔首,略一思索问道:“鹂落小姐来历神秘,你那妹妹自然也不是什么平凡人物,为何要来画舫卖笑?以她的倾国之姿,即便是王孙贵族也甘愿挥金如土,只为博红颜一笑。”
“唉……”鹂落虽是叹气,但眼神却有分明笑意,“她若不躲在花丛里,随手便被采花人摘了去。”
正此时,楼下又传来司仪的声音:“仙子之名已定,本画舫之仙,花魁月咏上台受礼!”
鹂落双目一亮,小女孩一般跳到栏杆边往下看去,见自己的妹妹迈着娉婷的脚步悠然走上台来,身左站着含笑的大皇子。
鹂落看了片刻,又将目光望向对面楼上,在楚月啼三人面上匆匆掠过,随后回到厢房之内。
“月咏……”鹂落轻笑,“你倒是和他有缘。”
明楼主踱步至鹂落身后,鹂落目光大大方方从不躲闪,他因而也注意到对面的那几人。自己的儿子正陪着那三人说笑,当中有一少女格外引人注意。
这三人想必来历也不凡,明楼主心中思忖片刻,倒觉得鹂落不是为了妹妹而来,反倒像是为了那三人特意来到此地。
“鹂落小姐既然已和妹妹分别多年,何不由我为你们二人重新接见,一家团聚?”
“团聚?”鹂落像是听见世上最好笑的事情,忍不住捂嘴大笑起来。
“小姐笑什么?”明楼主双眉微皱,见鹂落的神态举止,心中没有来一颤,似乎有些事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鹂落笑了半晌才终于止住笑声,正想说话时,便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从楼下传来。鹂落望过去,见是两三个带刀的侍卫满面忧色,直奔明楼主而去。
鹂落心中了然,对明楼主道了声:“与明楼主谈笑一番很是惬意,只是小女子还有要事再身,请恕小女子失陪了。”
话毕,鹂落竟拾起自己拖地的黑色长裙,身子向后一翻,跃下了栏杆。明楼主大惊失色,刚要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手空气。他心中一愣,趴到栏杆边望去,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侍卫们此刻赶到明楼主身边跪下,领头一人气喘吁吁,神色凝重道:“禀楼主,亲侍在巡查之时,于船边甲板上发现多具尸体,均是画舫上仆人小厮。”
明楼主骇然,也顾不得鹂落的去处了,大袖一挥,惶急喊道:“带我过去!”
事发之处已被侍卫们先行隔离,好在此处偏僻,没有游人发现。明楼主还未走进,便闻到风中传来阵阵浓郁的花香。
他不禁眉峰一颤,这香气,他才刚刚闻过……鹂落!
明楼主走至尸体旁,一名侍卫蹲下,将一位小厮的尸体翻到正面,指着胸口一处血污,凝重道:“禀楼主,所有人伤口如出一辙,均是被人一刀刺中心脏,当场死亡。这杀手不仅手法老练,隐匿身形的本事更是世所罕见。属下已问过众位兄弟,没有一人能说出,如何同时杀死这么多人还不会被人发现的手法。”
隐匿?明楼主想起鹂落翻下栏杆便消失不见。这女子本就来历神秘,如今更是突然消失,想必是意有所图。看她手法如此狠辣,所做之事也绝不可能只是和人聊聊风月。
明楼主脑海中闪过一道尊贵的身影——大皇子。
不好!一滴冷汗落下,即便沉稳如明楼主,也不禁双腿发软头皮发麻。按照时辰,此刻怕是月咏已经和大皇子送入厢房之内了!若是那鹂落是杀手,这月咏又怎可能不是!
“快!”明楼主焦急大喊:“去大皇子房内!所有人封锁画舫,一个人也别放走!”
说罢,他带着几名侍卫冲回画舫之内。
正当明楼主赶回来的时候,一席黑裙的鹂落却悄然出现在画舫四楼之上。她并没有如明楼主所想前去大皇子房内,而是径直走向了楚月啼三人。
帕雅最先注意到这个绝代芳华的美人,女人的嫉妒心又开始发作。楼下一个月咏已经让她被人夺走三分关注,现在又来一个,这还得了?
小女孩心性的帕雅当即拉扯修竹和楚月啼的袖子,让两人将鹂落赶下楼去。
两人都是沉闷木讷之人,自然也不会干这种事。于是满面笑意的鹂落越来越近。明歌咏眼前一亮,他自小就生活在莺莺燕燕之中,对待女人当然更显娴熟,此刻这样一个美人正款步走来,他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小姐有什么事吗?”明歌咏上前搭话。
鹂落只是笑笑,便从明公子身旁走过,她走至楚月啼面前,仔仔细细打量着他,那中毫不掩饰的火辣目光又激起了帕雅的敌意。
“看什么看!你母亲没有教过你女人要检点吗!”鹂落不为所动,帕雅气得跳脚,“还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依然视若无睹,鹂落将楚月啼全身上下看了个遍,这才笑着收回了目光。她伸手在帕雅头上摸了摸,又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小女孩可不能这么泼辣。”鹂落笑道。
眼看帕雅又要发作,楚月啼一把将她按在怀里。刚才鹂落出手速度之快,他只觉眼前一花,只见到黑色残影划过。这女子不简单,楚月啼心中对她多留了个心眼。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被冷落的明歌咏也不生气,走过来给两个女人打圆场。
鹂落轻笑一声,说道:“楚公子对吗?果然和画像中一样,一表人才呢。”
“你认识我?”楚月啼疑惑道。
“现在认识了。”鹂落说完,转身似乎就要离开,却在脚步迈开的一刹那,双脚旋转,身子翻转过来,两手中各多了一把黑色无光的轻巧匕首,瞄准楚月啼双目刺来。那两把匕首造型如同禽鸟的上下两喙,一大一小,撕破风声,如一道乌芒。
楚月啼本就对她有些忌惮,此刻虽然能够反应,也只不过是艰难应对,堪堪用木刀挡住了其中一把。楚月啼有心想使用异火,却顾忌怀中帕雅,瞻前顾后,不能释放。
那小些的匕首如一道黑色闪电疏忽而至,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停在眼球前,刀锋锐利,割断三四根睫毛。仅仅是带起的一阵风,便让楚月啼眼球阵痛。
除了楚月啼,其他人目光呆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待鹂落收回手臂,吹了吹刀上的毛发,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小和尚夜叉棍作势要打,明歌咏准备叫人。
鹂落却不紧不慢,将两柄匕首收回袖中,笑道:“如此一来,想必楚公子此生都不会忘记我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月啼将帕雅推到身后,握住木刀的手微微攥紧,四周温度陡然上升。
“楚公子以后会知道的。不过现在嘛……”鹂落笑笑,听到楼下已开始骚动,明楼主和侍卫们就要赶来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鹂落故技重施,又翻身飞下栏杆消失不见。楚月啼扑到栏杆前,也像明楼主一样,什么都没有抓住。
而此刻,大皇子已和新选花魁月咏仙子共同步入最上等厢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