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天，我的任何消息都不在纵横出入于你的气息之中，你已不需屏住呼吸，感受那奔赴而来的脚步声。我早已松开手，还给你全部的自由。

——《千夜叹息》

“柏莎，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缇雅走过去，温柔地握住她被夜风吹凉的手。

“最后一件事？”柏莎皱起眉，目光中满是不安。

“我们的结局，生死难测，但是你……你以海琳芮的身体重生，从里到外，你依然是纯粹的精灵。你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在我的威胁下，因求生本能而被我利用——”

“不！”柏莎大声打断缇雅的话，一脸困惑地望着她。“这不是事实，我心甘情愿为你效力！”

“我当然了解。但是，柏莎，你要把我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告诉他们。”缇雅说着，捏了捏她的手。

“他们？”柏莎眉头紧锁，声音轻颤。

“精灵。”缇雅回应道，唇边浮起清浅笑容。“你要回到北境，回到你的族人身边，将明夜决战的消息传递给他们。”

“然后呢？”柏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语气低沉。

“活下去。在海琳芮的躯壳里，作为柏莎，活下去。”缇雅再次握紧她的手。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最后一件事么……”柏莎呢喃着，用力抽出手，神情痛苦地垂下眼帘。

“不久前，我问梵卓和贝西卜，谁有好的主意，把决战的消息传递至北境，现在，或许他们的想法和我一样。梵卓、贝西卜？”缇雅平静言语，目光转向静立的天使和鬼王。

“你的任务非常艰巨。”贝西卜沉声道，缓步走到柏莎面前，掌心搭在她的肩上。“要重新融入精灵族，完成缇雅交代的事，还要永远守护苍穹密令的真相。很艰难，但我相信，你能做到。”

柏莎凝视着贝西卜，眼中涌动着眷恋和温情。她拥有伊莎的记忆，又扮演“伊莎”这么久，面对这样一位温柔又专情的男人，无法不动心。虽然偶尔会感觉很混乱，但是，忧郁的鬼王贝西卜，已在不知不觉中，占据她的灵魂。

“我不想离开你……”柏莎难以克制内心的喷薄的情感，哽咽着扑进他怀里。她第一次以“柏莎”的身份拥住贝西卜，她知道自己必须遵循他和缇雅的指示，回归族群，她也曾经产生过回归的渴望，在最初获得重生的时刻。然而如今，当她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她才发现自己对贝西卜的情感已然深厚难舍。

“真让人羡慕啊!”阿斯蒙德在一旁感慨道，背靠树干席地而坐，望着夜空长吁短叹。“都这个时候，还能俘获精灵姑娘的芳心，唉，可怜的阿斯塔罗，把生存的机会留给我，又有什么用呢？我能力不如他，帮不上太多忙，连自己的愿望也实现不了……”

阿斯蒙德喋喋不休的唠叨很快将其他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柏莎也松开紧搂贝西卜的手臂，面色红润地望向阿斯蒙德。

“你的愿望是什么，阿斯蒙德？”缇雅看着他，浅笑低语。

“我想让卡斯诺尔大陆最美的女人对我投怀送抱——”阿斯蒙德拽起长音，懒洋洋地斜睨着缇雅。

柏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贝西卜则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始终惦念着她。”缇雅表现得十分平静，目光温和又坦然。“欲念的阿斯蒙德爱上水泽精灵夏依.珞普吉尔，早已不是秘密。既然是大陆最美的女人，爱慕和追求者自然很多，偏爱美色的阿斯蒙德对她动心，亦在情理之中。”

阿斯蒙德盯着缇雅，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没有明确表示认同，当然也不会反驳，毕竟，缇雅说的都是事实。

“还没有到最后关头，所以，阿斯蒙德，不要轻易放弃，就算是为了阿斯塔罗。”缇雅说着，语气和神情都变得严肃了几分。“即使不能让大陆最美的女人满心欢喜地对你投怀送抱，但是，你还有机会像英雄一样站在她面前，告诉她，你真实的情感，让她永远记住你。”

“哼，说得好像我会在她面前英勇牺牲一样……”阿斯蒙德嘟囔着，再次仰头望向星空。“我们努力活到最后吧，帮助你完成苍穹密令，干掉萨麦尔，然后一起离开这该死的精灵大陆。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愿望。”

众人在阿斯蒙德的声音中陷入沉默，良久，缇雅回眸对身后的贝西卜。

“再陪柏莎待一会儿，告诉她需要怎么做。”缇雅说着，又将目光移向柏莎。“就在此道别吧，柏莎、伊莎、海琳芮。努力活下去，为了心中眷恋的彼此。”

柏莎眼含泪光，冲她点点头。缇雅微笑垂眸，轻声道：“梵卓，阿斯蒙德，我们给贝西卜和柏莎留点时间吧。”

缇雅说着，缓步走向幽深的山间，梵卓沉默地跟在她身旁，像个乖巧的侍从。阿斯蒙德则径自离开路利欧特悬山，他要四处走走，舒缓心情。他已经在潮湿的地洞里待得太久了。

梵卓走在缇雅身后，踩着脚下柔软的土地，幽声叹了口气。

“缇雅。”他呼唤着，蓦然驻足，凝望她清丽的背影。“不久前，你说，若最后你还活着，会和我们一起离开——”

“真是个细心的听众。”缇雅微笑回眸，优雅地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向梵卓。

“我想知道…….你知道的，呵……”梵卓有些语无伦次，目光中漾起一丝苦涩。

“我的未来在设计中，应该是这样的。成功终结萨麦尔之后，我需要作为大陆的反叛者接受审判，我的死将是维兰真正统治卡斯诺尔的开端。但是，我不会真的死去，当精灵界居民认为我已领受极刑，路西菲尔，也可能是米凯尔会拾起我奄奄一息的身体，按照他们的约定给予我新生，继续做黑暗的恶魔，或者，平凡的人类。”

缇雅停顿片刻，幽声叹息，平静的双眸波澜不惊。“所以，我不会死。但是——”她犹豫了一下，抬头望向深邃的星空，缓缓垂下眼帘。

“我希望用自己求生的信念给予你们勇气和力量，在最初接受苍穹密令时，我的确抱着这样的信念。然而，现在，或许更早以前，我为自己选择了新的未来。”缇雅说着，将晶莹的目光转向梵卓。

“请原谅，虽然我知道你很想让我活下去——”

“不要用这种方式和我道别，公主。”他打断她的话，声音微颤。“你明明有机会、也有权利继续生存，为什么，缇雅？”梵卓说着，用力握住她的肩膀。

“我无法原谅亲手终结萨麦尔的自己，所以，唯一从痛苦中解脱的方式——”

“不，不……”梵卓再次阻止她继续言语，呢喃着摇头，神情哀伤。

“缇雅，既然你已在心底认可萨麦尔，或许，放弃苍穹密令，也并非一件糟糕的事。”

缇雅苦笑垂眸，额头无力地抵在梵卓肩上。

“我是世人眼中的反叛者，如此，我更不能背弃自己的承诺、责任和誓言。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么？世间有些存在，不应被代替，尽管那替代者，或许，更为耀眼。

萨麦尔就是从天而降的替代者，耀眼而充满魔力，绽放着令人迷醉的光辉。他以自己执着的理想反抗整个世界的秩序，而我，却不得不终结这样的战士，因为，卡斯诺尔属于精灵，因为，‘现在’不能被‘将来’替代。”

缇雅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不是十分明白……‘现在’不能被‘将来’替代……”梵卓轻柔地捧起她的脸，眼中闪着困惑。

“萨麦尔理想中的秩序，或许，终有一天会成为现实。在将来的某个时刻，从世界某处自然升发的变革将席卷整个大地，包括人界、黑暗的地下王朝、天界，还有卡斯诺尔。但是，那是‘将来’，它不能代替‘现在’。集权的王国，是卡斯诺尔大陆必须经历的过程，只有如此，卡斯诺尔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完整。”

缇雅幽声解释着，指尖搭在梵卓温热的手背上，握住他的手，缓缓移到自己另一只掌心中。

“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么，梵卓？”她握紧他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梵卓浅笑着点点头，眼中流淌着忧伤深沉的情感。缇雅松开手，舒展双臂，轻柔地拥住梵卓，靠在他怀里，黯然落泪。

“梵卓，请答应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带着本不属于这里的人离开。我将化作尘埃，随风而散，永远围绕在你们身边……”

“我会的，缇雅。”他哽咽着，泪水滑过脸庞，静静地随风消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