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神意安排的你我，被距离终身囚梦，寒瑟的风季又如期而至，此刻，我们是疗伤之后值得时间偎依的生命。

——《千夜叹息》

缇雅离开卡斯诺尔悬山后，漫无目的地在大陆游走。她等待着不知何时来临的下一次“进攻”——源自瑞米尔的挑战。

琉卡不久前的话语依然在她耳边回荡。

“不用担心，缇雅，勇敢地走下去，我会陪伴在维兰身边，做你的朋友，做你的敌人。”

谢谢你，琉卡。

缇雅仰望天空轻声叹息，唇边浮起一丝淡然的微笑。她去请琉卡帮忙疏导维兰时，并未想到会如此顺利。琉卡毫不犹豫地接受她的请求，并在成功达成目标之后拥抱着她，说了那样温馨的话语。

“做我的朋友，做我的敌人。”缇雅浅笑呢喃：“还真像个哲学家。”

缇雅微垂眼帘，悠然踱步，恍惚间，许多记忆中的影像闪过脑海。她猛地睁开眼睛，驻足停留，气息逐渐变得急促。

“怎么回事……”她低声自语，环顾四周青葱的植被。阳光温和，茂林寂静，没有繁杂或令人不安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突然想起那些冰冷血腥的记忆？

亲手结束亚尼克的生命、剖开艾伦的胸膛取出他的心脏、在路利欧特悬山下失去理智残杀几十名精灵战士、将狩猎之弓插进玛尔斯的胸膛、一次又一次将芒焰刺入彼列血肉，看着他在自己眼前陨灭、毫不犹豫地杀了刚重生不久的安偍诺雅……

“是你么，瑞米尔……”缇雅呢喃着，缓缓跪坐在草地上。缇雅认为是瑞米尔再度入侵她的意识，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她。

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今夜，杀戮降临，你还需要更多血液和灵魂。

一个迷幻的声音在缇雅耳畔回荡，这声音不属于瑞米尔，亦不属于她所熟悉的任何人，这鬼魅般的声音让她燥热难安。

“是谁？出来面对我！”缇雅忍不住冲着空无一人的密林喊道。

“距离如此近，都分不清我的气息么？”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树后走出，这个深沉又富含磁性的声音是缇雅所熟悉的。

“萨麦尔？”缇雅先是惊讶地呼唤他的名字，随即脸上的表情由紧张转为放松，长长地舒了口气。

缇雅的确没有感应到萨麦尔的气息，她把原因归结于突如其来的血腥记忆和那个迷幻鬼魅的声音。

“我听说，不久前契约之山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萨麦尔说着，走过去握住缇雅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哦，无所不知的光辉使者！”缇雅故作夸张地感慨道，模样十分可爱。

“告诉我——”萨麦尔微笑低语，右手攀上她的脖颈。

缇雅凝视着他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突然想起和米凯尔在契约之殿的谈话，唇边浮起一丝温柔的笑容。她前行一步，双臂环住他的腰肢，埋首于他的肩胛里。

“你爱我么，萨麦尔？”她幽声问道。

缇雅突然的亲密举动和柔声细语的问话，竟让萨麦尔有些不知所措，瞬间从主动变成被动，两只手停在半空又落回身侧。

“回答我。”缇雅撒娇似地用额头蹭着他的脖颈。

“不。”萨麦尔生硬地蹦出一个字，声音微颤。

“可是，你流泪了，为我。”缇雅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目光平静。

“你究竟想说什么？”萨麦尔再次握住她的脖颈，这让他拥有掌控的安全感。

“炽热的爱会令人变得脆弱，视理想高于一切的光辉使者，永远不会碰触这种危险的情感。所以，缇雅.圣.里格，你又再想什么？”缇雅目不转睛地盯着萨麦尔，向自己发问。

萨麦尔看着她奇怪的样子，皱了下眉又迅速舒展，微笑道：“莫非，洛林奥德国第七公主、集神魔之力为一身的缇雅.圣.里格，无意中爱上了与她生死相依的光辉使者？”萨麦尔故作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让他看起来格外和善可亲。

“是的。”缇雅语气沉稳。

萨麦尔一时难言。他本以为会听到她不以为然的笑声和坚决的否定，结果却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吻我。”未等萨麦尔说话，缇雅便将脸凑到他嘴边，自我陶醉地闭上眼睛。

萨麦尔凝视她小巧白皙的脸庞，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闷地笑了一声。

“不要试图用这种愚蠢的计策逃避我的问题。”他说着，加大掌心的力度，缇雅感觉从脖颈传来一丝轻微的疼痛。

“我的‘色诱’失败了么？我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吗？你难道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亲爱的萨麦尔大人？”缇雅有意模仿戏剧中的悲情女子，可她夸张的表情和神态，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喜剧演员。

萨麦尔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迅速将她拦腰抱起，进入光影传送，瞬间抵达寂静的博纳莱斯悬山。

萨麦尔将她仍在芬芳的草丛里，跪地俯身，握住她的两只手腕，用力按进她头顶的泥土里。

“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个需要滋养的妙龄女子。既然你十分渴求，我可以勉为其难地为你提供一些帮助。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先告诉我契约之山发生的事，然后再唤醒这些‘尸体’，跟我的战士打一仗，若不愿战斗，就直接新鲜的血肉和灵魂献给我的堕天使，他们和你一样，也需要滋养。”

萨麦尔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话，内容跳跃性极强，加之他垂在缇雅肩颈上的发丝总是乱动，弄得她很痒，萨麦尔话音未落，她就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的……你的头发……”缇雅完全忽略了萨麦尔的话语内容，笑着将头转向一侧，然而很快，缇雅视线所及之处的景象让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布满精灵结晶的山间被许多沉睡的身体填充，他们悄无声息，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缇雅一眼便认出来，他们是之前瑞米尔赐给她的人类军队。安偍之前把封存人类的冰晶隐藏起来，如今她已陨灭，这些人类便都散落出来，放眼望去，实在壮观。

缇雅一把推开萨麦尔，站起来上前查看，这些尚未苏醒的人类毫无生息，想是他们的灵魂还没能与身体融合，瑞米尔说过，没有安偍，她便得不到人类军队，看来这些人是醒不过来了。

等等，刚才萨麦尔说什么？缇雅这才想起之前萨麦尔喋喋不休的那番话，却怎么也记不得其中的内容，转头望向他，一脸困惑。

“你想听什么？契约之山发生的事？”缇雅幽声道，眼神游离。“瑞米尔用我找的那三件东西，复原了这些人类战士的肉体，还有水神明塔的化身，安偍诺雅，她是可以使用狩猎之弓的神明之一。然后，在契约之山，我毁灭了水神的身体和灵魂。”

“哦，怪不得神明领地的绪克斯祭坛不久前发生波动，原来是你，我伟大的弑神公主——”萨麦尔背靠树干，姿态优雅地坐在地上，故作崇敬地仰望她，清浅的微笑却流露出些许无奈。“那么，水神的诅咒是又是什么？”他轻叹着补充了一句。

“我不知道。”缇雅垂眸摇头，疲惫地跪坐在地上。“瑞米尔承接了水神的诅咒，释放的权力在他手里。”

“或许……”萨麦尔欲言又止，他看了看缇雅，微笑着垂下眼帘。“在这里等待暗夜降临吧。”

缇雅望着他沉静的容颜，并未多问，虽然她不知道萨麦尔为什么要呆在博纳莱斯悬山，但看到他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也就安然地躺在草丛里。她突然觉得很累很困，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水，是维系我生命的元素。月光是水的器皿，从历史渗入现在。狄安娜的悲泣仍在耳畔，黑暗沉入血液深处，反叛已在意识中萌发，月圆，水静，泪血同源，用一次杀戮的鲜血祭奠你的哀愁，用痛苦的泪水洗净她的红眸，散尽吧，月神的怨气，今夜，我将祝福献给你，借由缇雅.圣.里格的双手，终结你的无解之咒。”

冥冥之中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缇雅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四下环顾，萨麦尔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周围也没有他的身影。忽然间，一阵浓烈又充满诱惑芬芳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缇雅下意识第拿出狩猎之弓，紧握刀柄，神色严肃地站起来。

她听清了。刚才不知是在她梦境还是现实中回荡的声音，她听清了，那属于安偍。

瑞米尔释放了水神的诅咒，一字一句，烙印在她的灵魂里。缇雅抬头仰望夜空，圆月高悬，绽放着清冷的光辉，原来，今晚是月圆之夜，聪明的萨麦尔，应是早已猜测到会出现此情此景。

沉睡的人类战士如今已悉数苏醒，手持利刃站在幽光闪烁的结晶中间，自他们身体里散发出的浓烈气息，激起了缇雅血腥的热望，水神的诅咒在隐秘的气流中蓦然生发。

萨麦尔并未离开，他躲在暗处观赏着眼前的光景，太多人类的气息掩盖了他刻意压低的能量，但这份刻意很快被缇雅急速提升的能量冲破。

此生有幸，他终于见到了狩猎之弓真正的觉醒之姿，看到与他生死相依、时刻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女子，手持银色长刀，流着泪，沉浸在杀戮的鲜血里，直到血红的眼眸恢复清澈的水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