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以芬芳熏香了空气，但它最终会将自己的身体献给大地。我不需要拯救，在万千欢愉的约束里，我感到了自由的拥抱。

——《瑞米尔手记》

清晨的静海，漾起灵动微波，云隙中散射出柔和的金光，追随着缇雅飘忽的身影渡海向西，直至落在岸边，悄然渗入茂密丛林。

艾米丽正坐在萨麦尔为他们指定的训练场上，一边休息一边发呆，突然看见密林间晃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声叫了起来。

“缇雅！缇雅！”她跳起来，向前跑了两步停下来，冲缇雅挥手。

其他人也中止训练，顺着艾米丽的目光望去。几乎是一瞬间，在林中晃动的影子就清晰显现在众人面前。

“缇雅，真的是你！”艾米丽兴奋地握住她的手。

“萨麦尔在哪儿？”缇雅四周眺望没有见到萨麦尔的身影。

“他好奇心那么强，怎么闲的住呢？不过他应该就在附近，觉察到你的气息后，很快会出现的。”艾米丽十分有把握地说。

“嗯。”缇雅轻声应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微皱秀眉。

艾米丽看出缇雅情绪有些异样，不由关切地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有一些棘手的事。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萨麦尔引以为傲的聪明头脑了。”缇雅说着，颇为无奈地轻声叹息。

艾米丽没有说话，只是顺意点点头，神情十分真诚。

“艾米丽。”缇雅突然非常严肃地呼唤她的名字。艾米丽哆嗦一下，瞪大眼睛望着缇雅，似乎在等候她的检阅。

“那位曾经在天界救你的人，黑发黑衣的神秘天使，你确定那不是你的幻觉么？”缇雅目不转睛地凝视艾米丽的双眸。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幻觉！”艾米丽的声音突然变得嘹亮，她抓住缇雅的胳膊，极其诚恳地说：“我记得他的声音、他的容颜，我甚至记得他掌心的温度，这不是幻觉，真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见过他……”

“或许还有我。”缇雅空灵的声音在艾米丽耳边响起，她飘忽的目光停留在缇雅脸上，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隐约预感到，我们还会见到你那位神秘的黑发天使，就在这片大陆上。”缇雅说着，指尖轻柔抚过艾米丽额前的发丝。

艾米丽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刚想说些什么，缇雅便抽出手，走过她身侧，前行几步后，优雅站定。

“多么深切的思念啊！我们分别不过短短几日，我似乎记得，前不久我们还在半空中相遇，友好交融——”萨麦尔有意拖长最后一个音节，不紧不慢地走向缇雅。

“我需要帮助。”缇雅直接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哦，帮助。我们如今身在不同的阵营，我又怎能‘帮助’你？”萨麦尔故作严肃地在“帮助”一词上加重音。

“你想要什么？”缇雅没耐心和他磨嘴皮子，冷冷地抛出一句话。

“一个充满热情的拥抱和——”

萨麦尔话未说完，缇雅便快步上前，双臂露出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让自己小巧的下巴抵在萨麦尔肩上。

“和一个甜蜜的亲吻。”萨麦尔低声说出后半句话。

缇雅松开手臂，神情平静从容地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么听话，看来真是非常重要的事。”萨麦尔仔细望着缇雅，玩笑的态度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缇雅叹口气，简要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还不忘提醒萨麦尔，不除妖魔，他的理想大业亦无法完成，所以，帮大陆消灭妖魔，也是为他自己铺路。

“真令人感动。你还惦记着我的理想大业。”萨麦尔故作深沉地说道，很快又换上一副轻松表情，揽过她的肩，让她与自己缓步并行。

“办法，我已经想到了。”他的微笑里永远充满令人仰望的自信。

萨麦尔让他的战士们继续待在训练场，自己则带着缇雅绕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为她讲述经由自己聪慧头脑分析得出的结论。

“缇雅，你认为妖魔在白天时隐匿在何处？”萨麦尔问道。

“我……不知道。”缇雅突然发觉自己并未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就那样凭空消失了，日光之下，丝毫感应不到它们的任何气息……我明白了，是能量源，是‘妖魔之王’为所有妖魔提供庇护，隐匿了它们的气息，对吗？”缇雅认真地望向萨麦尔。

“没错。那么，‘妖魔之王’又隐匿在何处？”萨麦尔接着发问。

“可以自由分裂、整合、流动、浸染的强大能量源，即使隐匿，也不会有固定的位置。”缇雅很有把握地推断。

“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可以做个设想。如果‘妖魔之王’在白昼藏匿于客莱族精灵的地下世界，它要寄宿在谁的身体里，才能进行它隐匿妖魔、繁殖和补给能量的工作呢？”萨麦尔故作玄虚地问道。

“寄宿……”缇雅呢喃着微皱眉头，随即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萨麦尔。

“行踪不明的亡灵战士有多少人？”萨麦尔声音低沉。

“除了侥幸逃脱的绮丽.塞拉莫，还有二十一人。”

“被‘妖魔之王’侵染的精灵战士——”

“也是二十一人！”缇雅发出压抑低呼，恍然大悟地望着萨麦尔。之前，她从未将二者联系起来，如今听到萨麦尔提示，似乎距离隐秘的真相更进一步，但这并没能让她感到欣慰，反而越来越紧张。

“‘妖魔之王’虽然十分强大，但也有硬伤。它可以流动，但想要发挥本能效用时，必须找到合适的容器，而一旦在容器被毁前，它未能及时离开容器，便会随着容器的消亡而彻底消亡。

你的想法很好。借助天使契约者的双翼，分离出圣剑的力量，以此消灭‘妖魔之王’的容器。创世之初，妖魔尚不知自己将被封印的命运，无论白昼黑夜都十分活跃。‘妖魔之王’以几只强大的妖魔为容器，将能量源分散寄宿于其中，进行繁衍和能量补充。

如今，它们从沉睡中苏醒，漫长的岁月让它们学会低调，昼伏夜出，在阳光下隐匿踪迹。但‘妖魔之王’若想发挥它隐匿气息的力量，也必须寄宿在合适的容器里，而若要隐匿，便不能以同类为容器，因此它们掳走了亡灵战士。”

萨麦尔没有继续言语，他更希望由缇雅来完成整个讲述。而缇雅也十分配合地，开口言说。

“一个精灵无法承受‘妖魔之王’全部的能量，于是它选择分散寄宿在二十一个亡灵战士体内，并以战士们固有的精灵气息掩盖住它的味道。然而，这些容量亦有使用的限度，他们会因损坏而逐渐失去效用，因此，‘妖魔之王’在战斗中再次侵染了二十一位精灵战士，将他们作为备用容器。它很聪明，它知道用精灵做容器，这是对于‘妖魔之王’而言，最安全的容器。”缇雅说完，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么，现在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解决问题了吧。”萨麦尔靠近她，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目光温暖深沉。

“每次都要面对这样的抉择……”缇雅微垂眼帘，无奈地摇摇头。

“找到亡灵战士，在白昼时毁灭他们；或者，在夜晚的战斗中，将‘妖魔之王’引入它的二十一个新容器内，以圣月封印为囚笼，在封印内将它们彻底毁灭。

第一个方法得到的结果是亡灵战士和新容器悉数灭亡，死得连灰都不剩；第二个方法得到的结果则是，二十一个新容器与‘妖魔之王’一起消亡，亡灵战士们的‘亡灵’毁灭，我会给告诉你沙伦等人的元灵藏匿的地址，找到他们，便可让他们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苏醒重生。”萨麦尔说完，抬起温热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锁骨上。

缇雅望着他星空般深蓝的眼眸，沉默无语。

“告诉他们事实，把抉择权交给暗夜精灵。”萨麦尔语气诚恳。

缇雅自嘲般地笑了笑。

“为什么？”萨麦尔对她的笑容表示不解。

“我在想，如果最初，我将卡斯诺尔大陆的诅咒公布于众，把抉择权交给维兰，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或者，如今，我将战神玛尔斯的诅咒告诉所有人，又会迎来怎样的未来？”缇雅仰望天空，眸子里映出洁白云朵，潜藏着隐秘哀伤。

“很遗憾，我们的生命里没有‘如果’，选择即是决定。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并且，你会尽力劝说维兰，劝说精灵认同你的答案。”萨麦尔以指尖轻柔摩挲着缇雅脖颈处细密的肌肤。

缇雅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面对而立，蓦然间，缇雅像是想起什么，眉宇间显出几分无奈和参杂着甜蜜的忧伤。

“他向我告白，说‘我爱你，缇雅’。”她垂眸低语，继而缓缓抬起眼帘，若有期待地望着萨麦尔。

“这是件值得欣喜的事呢。”萨麦尔悠然地说着，虽然唇边挂着浅笑，但并未流露出半分欣喜。

“可是为什么……我预想中的欣喜没有如期来临？”缇雅的目光中充满疑惑，像个迷路的小女孩。

“这个问题，也需要我来帮你解答么？”萨麦尔摆出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环抱双臂，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那好吧——”

“算了。”

萨麦尔正准备为她答疑解惑，缇雅便低声阻止了萨麦尔，背过身不再看他。

突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及了她的胸口。缇雅垂眸察看，一只雕刻精致的十字吊坠映入视线，样子特别但十分眼熟，没错，很像梵卓曾经留给她的“十字祝福”。那条十字项链曾陪伴缇雅来到大陆，渡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如今已经物归原主，那么这条项链……

“我离开的天界的时候，舍弃了心，丢掉了圣剑，唯独保留了这条十字项链。现在，你体内存有太多天使契约者的能量，带着这个，可以为你控制运用他们的力量，提供一些帮助。”萨麦尔一边说，一边为她系好项链。

缇雅轻轻握住十字吊坠。它冰冷的身躯上残留着萨麦尔的温度，灵魂的温度。

不知为什么，她眼前蓦然浮现出在记忆之城看到那段影像中的萨麦尔，那位青涩而又迷惘的天使，站在卡斯诺尔大陆的星空下，认真地说：“我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我，喜欢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