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很远，历数年祈望，犹如我遇见你的那个午夜，城堡和丛林，融着迷雾的芬芳，清亮的风。那个夜晚，云集了我一生沉浮不定的词语。而此刻，相隔依然很远，我却又看见了古时和未来的战乱序幕。

———《千夜叹息》

阿斯蒙德最终选择和鬼王贝西卜一起离开。尽管他很想留下，但那个暴脾气的阿斯塔罗又回来了。没错，缇雅用狩猎之弓让阿斯塔罗从白痴状态复归正常，健壮的大个子失去了部分记忆，准确地说，他的记忆在随鬼王踏上卡斯诺尔大陆时就中止了。

贝西卜简单地叙述了目前的状况。路西菲尔命令鬼王军放弃萨麦尔，保留任务目标缇雅.圣.里格,但鬼王曾经承诺将缇雅交给暗夜精灵处理，所以他选择遵守诺言，并给予战士们选择的权利，立即返回地狱或是留在大陆看到结果后再向魔王复命。

“阿斯塔罗坚定不移地追随您，鬼王大人！”狂暴的阿斯塔罗又恢复了往日的大嗓门，恢复正常的目光炯炯有神。

贝西卜温柔微笑，冲他点点头。阿斯蒙德看着面色红润的阿斯塔罗，踱步到他身边，无奈叹息道：“阿斯塔罗，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鬼王贝西卜听出阿斯蒙德话语中的深层含义。若非阿斯塔罗在这个时候恢复正常，阿斯蒙德多半会选择留在精灵大陆。

但是，尽管魔王座下的三员大将都决定打道回府，剩下的战士依然选择留下，不仅如此，他们竟齐刷刷跪拜在萨麦尔面前，依次报出自己的名号，其中一位脸形瘦削的战士高声道：“请让我们成为您的战士，萨麦尔大人！”

“你、你们这些叛徒！乔休尔，你不想活了吗？！”阿斯塔罗怒目圆睁，瞪着脸形瘦削的男子高声吼道。

“鬼王给予我们自由选择的权利，无关乎忠诚与背叛，仅是对个人意志的尊重。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决定！”名为乔休尔的战士起身面向阿斯塔罗，语气铿锵有力。

“哈哈，你们这些蠢货！”阿斯塔罗冷笑两声，愤然地骂道。

“阿斯塔罗，你的记忆不完整，有些事实——”乔休尔欲言又止，望向阿斯塔罗身后静立的贝西卜，犹豫着陷入沉默。他即已选择投靠萨麦尔，也没必要质疑或揭露鬼王刻意隐瞒的事情。

贝西卜承接着乔休尔的目光，神色平静。在鬼王军的队伍里，论实力，除了同在地狱七君之列的阿斯塔罗和阿斯蒙德，就是堕天不久便以最快速度获得撒旦级恶魔称号的乔休尔，他勤奋努力，对黑暗魔法的悟性很高，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地狱七君的最佳候选人；而论胆识和智谋，在贝西卜看来，乔休尔已然超越了很多自诩聪明的人。因此，乔休尔的言行在贝西卜意料之中，并未让他感到惊讶。

“贝西卜，我们走吧！这些蠢货总有一天会为背叛魔王而后悔！”阿斯塔罗扯着大嗓门吼道，转身走向来时的丛林。

阿斯蒙德无奈地看了贝西卜一眼，懒洋洋地迈步跟在阿斯塔罗身后。跪拜在萨麦尔面前的战士们先后站起来，面向贝西卜，似乎是打算目送他离开。

“后会有期，各位。”贝西卜说完，露出清浅笑容，转身前行。待三人修长身影没入幽暗丛林，乔休尔再次面向萨麦尔，单膝及地，其余几名战士随即也以同样的姿势向他们的新主人表达敬意。

艾米丽盯着几位同伴，突然觉得有些尴尬。鬼王带着阿斯塔罗和阿斯蒙德离开，剩下的人似乎置身于两个阵营。之前路西菲尔话语中表露出对萨麦尔发动战争的鼓励之意，乔休尔他们选择追随萨麦尔，必然已做好随时参战的准备。

天界人界和地狱各有集权之王，体系完备，制度森严，萨麦尔只能在卡斯诺尔大陆开拓领地，这或许也是他千方百计进入精灵界的终极目的。

若非被编入鬼王军的队伍，艾米丽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踏上传说中的精灵大陆。她在天界时只知道天使不允许进入精灵界的禁令，因很少听到天使谈论卡斯诺尔大陆，所以对其了解甚少；堕入地狱后，经常会听到一些恶魔和堕天使提起精灵大陆，而且还曾见囚禁在黑暗中承受诅咒的精灵灵魂。

艾米丽成为恶魔不久，爆发了玛门入侵卡斯诺尔的事件，艾米丽正是从那时起开始对神秘的精灵大陆感兴趣。

随鬼王军出征前，艾米丽曾想象过很多次卡斯诺尔大陆的样貌；同样，在恶魔岛等候圣月持有者开启艾尔韦斯荒原通道时，她同样在脑海里勾勒着精灵界首领的形象。

虽然如今艾米丽对维兰颇有好感，但她不得不承认，最初进入大陆时，当维兰.卡斯诺尔出现在她眼前时，艾米丽难免有些失望，那张年轻的脸，表面上看似平静沉稳，淡漠的目光在艾米丽看来却尚显青涩，并非她想象中“王”的样子。

在鬼王军西征途中，艾米丽逐渐了解到真实的卡斯诺尔大陆。精灵界没有绝对的王权，虽然会存在一些血统纯正、天赋异禀的所谓“贵族”，各族精灵也会听从圣月持有者的号召，但实际上，卡斯诺尔大陆自由无束，并没有森严的等级制度，维兰虽持有圣月，却不能让所有人对他唯命是从，在各族精灵之上，还有四位住持公正，维护大陆能量平衡的元素精灵王。

其实，艾米丽打心底喜欢这样自由美好的精灵世界，然而正因如此，它才成为某些野心家的首选目标。艾米丽见到的维兰.卡斯诺尔，眼中不乏悲伤的痕迹，想必在很早之前，在精灵大陆未曾遭遇外敌入侵之前，他清秀的眉宇间不会存在痛苦的颜色。

艾米丽想，精灵，最初应该是单纯善良的种族吧。然而这个世上，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呢？平凡的人类会衰老死亡，圣洁的天使亦会反叛堕落，万事万物都不会永远处在固有的轨道里，正如一直努力坚守和平自由的卡斯诺尔大陆，而今不得不在暴风雨中接受变革的痛苦，从个人到整个精灵界。

成为真正的“王”并非一件可以轻易实现的事，莉莉丝也好，路西菲尔也罢，他们的掌权之路布满荆棘，其中的艰难并非旁观者可以理解。好在莉莉丝和路西菲尔都具备获取掌控权的素质，而这素质正是维兰.卡斯诺尔和绝大多数精灵所缺乏的。

在天界时，艾米丽经常会听一位博学多识的大天使讲课，他的话语总是充满发人深省的哲理。艾米丽想起，有一次他曾讲到关于权力的纷争。他说“在权力的争夺中，你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中间地带。最终掌权者不仅要具备力量、野心、智谋、勇气、机遇等先决条件，更要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强大心理，可以实施常人无法使用的手段。真正的王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永远都会在权力大局和个人情感发生矛盾时选择前者，尽管这样会让他们显得冷血，但却是掌控王权的必备素质。”

大天使的这段讲述给艾米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之后的经历中，艾米丽也不由自主地会用此标准来评判周围的人，谁有成为王的潜质。从天界到地狱，再到精灵大陆，用艾米丽、准确地说是用那位睿智天使的标准来判断，目前合格的似乎只有萨麦尔。

艾米丽忍不住把那些曾进入她评判范围的人选悉数回忆了一遍。路西菲尔发动的星辰之战让天界那些傲气十足的天使黯然失色，艾米丽堕天后把那些声名显赫颇具王者气质的天使拿出来做比较，什么米凯尔、加百列、拉斐尔等等，不过都是听命与主神的战士，没有鲜明个性，反倒是地狱里这些堕天使、恶魔，更令人热血沸腾。

艾米丽堕入黑暗世界后，最先注意到的是地狱外交官，鲜艳的红衣彼列。不知为什么，艾米丽对黑头发的男子格外有好感，可能是因为救她的那位神秘天使也是黑发的缘故。

艾米丽恢复情感不久，发现彼列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她是个新人，很难有机会接近彼列，只能默默关注他，又因倾心的关注而不知不觉地用“王者”的标准去分析他。

评判的结果在艾米丽意料之中。她不喜欢冰冷的“王者”，她喜欢彼列，自然，彼列身上不会有属于王者的特质。

彼列就像他喜爱的红色，热情而又充满危险，表面虚伪狡黠，内心却无比钟爱黑暗的地狱，艾米丽从未见过哪位堕天使像彼列这般热爱地狱，也正是彼列的执着，让艾米丽长久以来一直仰慕着他，直到被他骗入深渊……

想到这里，艾米丽不由心生哀伤。她不恨彼列。他和贝西卜一样，都是对地狱、对路西菲尔忠诚的人，没什么野心。

艾米丽在黑暗世界注意到的第二个堕天使，便是被称作鹰眼鬼王的贝西卜。他的称号带个“王”字，艾米丽不由地会去用标准进行评判，但当她逐渐发现所谓鬼王，不过是路西菲尔座下中规中矩的一名将士，也就不在继续关注他，此次西征，更验证了艾米丽之前的判断，鬼王贝西卜是个心存仁慈的将领，必定无法站到权力的巅峰。

至于萨麦尔，直到今天，直到路西菲尔在虚空中留下这番话，他才进入艾米丽评判的范围之内，并且迅速合格。

是啊，连世上最骄傲的光耀之星黑暗之神都已认可他，萨麦尔的能力和魅力毋庸置疑。而在此之前，艾米丽竟然没有将他列入评判的候选人之一，是萨麦尔太过低调么？

艾米丽清晰的思路有些迷糊，她幽幽的目光停留在乔休尔脸上，记忆在脑海中翻腾，时光回转，她似乎看见乔休尔专注的神情，仿佛在聆听着什么……没错，是他，是乔休尔！他曾和艾米丽一起听过那场关于权力纷争的演讲！

会用“王者”标准评判的不止是艾米丽，对于稍有野心却没有足够力量的男人来说，跟在有可能成为王者的人身边，助其成为王者，要比呆在魔王身边默默无闻，维持现有秩序更让人热血沸腾和向往。

艾米丽似乎看到，一场权利的纷争，一场比星辰之战更激烈的战争，已在夜风中拉开序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