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缇雅的感应,玛尔斯已向他们发出警示的讯号。夏依尚在玛尔斯手中,弑神小组就不得不考虑人质的安全,谨慎行动。
如今,玛尔斯知道了夏依也在演戏,所谓的甘愿献身于他不过是妄言,自是非常愤怒。当然,玛尔斯并不会伤害夏依性命,他多少还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他依旧渴望占有美艳不可方物的水泽精灵。但他清楚,夏依内心充满抗拒,正像萨麦尔所言,她喜欢的是那个银色头发的维兰.卡斯诺尔。
玛尔斯若是采取强硬手段,为了保命,夏依也无能为力。只是此刻,融合了创世神力量的缇雅正手持弑神利刃站在海对面,带着四个帮手准备渡海追击。让他们放弃追击不太可能,但可以利用现有条件为自己争取获胜的机会。于是,玛尔斯和缇雅在进行相互的能量感应时,发出了隐秘的威胁。
“如果你们试图用任何传输型的力量快速渡海,我会让夏依.珞普吉尔生不如死。”
缇雅从玛尔斯的能量和情绪波动中读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此一来,为了让夏依少受些罪,什么“光影传送”、“加速空间”之类的传输型魔法全都被排除在使用范围外了。那么,他们如何才能渡海呢?或者是说,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玛尔斯感到满意而不会去折磨夏依呢?
缇雅苦思冥想,目光无意中落在不远处林立海边的一块礁石上,突然萌发灵感。她顺手抽出一直别在身后的宝贝“枯立”,踮起脚尖腾空一跃,轻盈落在礁石前,将“枯立”的一端点在礁石上。
化腐朽为神奇。缇雅记住了使用“枯立”的奥义。她在脑海里想象着船的样子。之前她并未见过海,对于船的概念也仅限于在书中看到的简单插图。最终,在她意识的指引下,无用的礁石在柔光里变成了一艘小型的红木帆船。
“各位,出发吧。”缇雅向四位惊讶的同伴说完,轻盈地跳上船。萨麦尔紧跟其后,维兰、贝西卜和阿斯塔罗也随之跃上这艘由礁石幻化而来的神奇帆船。
长夜将尽,此时的天际,已逐渐退去的暗淡的色彩。浓雾弥漫在海面上,沁着微微芳馨。青灰色的天空镶着几颗残星,透着隐隐凄凉。黎明本应让人感到欣喜和希望,然而破晓时分的空气,却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神秘与危险。
海面异常平静,平静地令人不安。雾气消散,阳光却躲在满天的阴云里不肯露面。缇雅手扶栀杆,极目远眺,神情严峻。
“我好像看见了陆地……”阿斯蒙德站在缇雅身后,呢喃低语。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阴霾的天空下,隐约现出一块黑色的土地。
“只是一个岛而已。”缇雅轻声说道。她望着逐渐清晰的小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凝视维兰,若有所思地问:“卡斯诺尔大陆另外两座悬山在哪儿?北方南方共有七座,而我们西行至此,也未发现其他悬山的踪影。”
“精灵界九大悬山只是史书中的记载,迄今为止,历代精灵所见到的只有分布在大陆南北方的七座悬山。因为无人涉足大陆之西,大家也就认为,另外两座悬山位于不适于生存的西方之地。当然,也没有人在意那剩下那两座无名的悬山。在史书记载中,向来只有七座悬山的名字。”维兰颇为耐心地做答。
“原来如此……”缇雅垂眸自语,神态优雅迷人。
维兰被她沉思的样子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粉润的脸颊,继而又从头到脚又打量了她一遍。
“我的披风呢?”维兰终于想起了自己最喜欢的黑色披风,刚刚浮起的一丝笑容又僵在他严肃的面容上。
自从缇雅以崭新的形象和玛尔斯出现在神兽丛林,维兰就再也没见到他裹在缇雅身上的黑色披风,只是当时情况复杂,他没机会问询,混乱中兀然忘了这码事儿。方才他得空仔细端详缇雅,心里正赞赏着她的精干装扮和俏丽身姿,突然间想起了自己的黑色披风。
“化腐朽为神奇。玛尔斯用‘枯立’把它变成了我身上的战服。”缇雅心平气和地解释着,她已经准备好承接维兰的斥责了。
“噢——”维兰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迈步走向缇雅。
起先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风浪,船身也随之摇晃,毫无防备的维兰瞬间前倾,即将狼狈倒地之际,一旁的贝西卜伸出胳膊,拦住他结实的胸膛。
“谢谢。”维兰斜睨着神色平静的贝西卜,犹豫了片刻,沉声道谢。
“不客气。”贝西卜礼节性地回复着,语气和善。
这一幕被缇雅看在眼里,让她觉得十分有趣。贝西卜和维兰之间的气息流动很微妙。维兰对于自己之前在山洞里的行为感到些许歉疚;而贝西卜则流露出不计前嫌的大度和宽容。自从封住了炫彩之石,鬼王贝西卜又恢复了最初的沉稳寡言,脸上又显露着出惹人怜惜的忧郁神情。
为了和伊莎蕾斯的灵魂在一起,贝西卜甘愿放弃尊严以求生存。他活了下来,也守信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然而伊莎的灵魂已经破碎消散了。贝西卜一直试图在自己体内寻找伊莎的灵魂,他想听到伊莎的声音,想触摸她的气息,然而,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的心寂静无声,没有任何波动。缇雅能够体会贝西卜焦急困惑的心情。她还未曾告诉他伊莎的嘱托。
“伊莎还在这里。她只是,再次沉睡了。”缇雅注视着贝西卜的双眸,语气坚定。
贝西卜眼中闪过几分惊讶,旋即笑了笑,垂眸低语:“真是让人畏惧的神明之力。我们在你眼中,都已经变得透明了。”
贝西卜的话似乎在暗示她,窥探别人的隐私并不是好习惯。缇雅望着他尖削的脸庞默然微笑,缓缓转身。
维兰心头一紧,暗自琢磨起来。鬼王说的没错,缇雅今非昔比,她可以敏锐感应到任何能量气息,甚至可以察觉出对方轻微的情绪波动。维兰藏不住自己对萨麦尔的憎恨和杀心,他强烈的情绪流露在眉宇之间,想必缇雅早已经看在眼里。
卡斯诺尔诅咒之事让维兰无法继续信任缇雅,但他对她的感情,却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深厚。对与缇雅而言,维兰是清晰的,无论他在其他人面前如何伪装,遇到了她,总会忍不住流露真情。然而在维兰眼中,缇雅始终是朦胧的。她不肯言说的,不仅是她纷繁的心境,还有一些刻意想要隐瞒的秘密。
有生以来,缇雅是唯一令维兰体会到深刻挫败感的人。她把维兰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让宁静的卡斯诺尔大陆变得热闹非凡。他想要走进她的心她的灵魂,却在迷雾中失了方向.他渴望拥有她,却被残酷现实一次次碾碎卑微的希望。
但是,维兰不想放弃。当缇雅将一块礁石变为帆船,当缇雅说出“化腐朽为神奇”时,他又嗅到了希望的芬芳气息。彼时,他不打算责备她没有照看好自己的黑色披风,只想触摸她粉润的脸庞。
为什么不敢承认呢?贝西卜为了伊莎蕾斯可以反叛主神,为了和她的灵魂在相守,甘愿放弃一切去求生,和他的勇气比起来,维兰竟觉自惭形秽。他不是懦夫,他必须勇敢承认,对自己,对缇雅,对任何人。
他爱她。一直如此。他曾试图抗拒、努力忘记,却毫无成效。他在爱中彻底原谅了她。其实,她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原谅的,她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默默付出。
是的,维兰心底唯一爱着的人,只有缇雅。因为他们对立的身份,因为充满矛盾碰撞与冲突的现实,他们本已无奈的情感在痛苦的挤压下,变了形。所幸,他们熬过来了,没有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西行初始,维兰已经暗下决心,密林一战,他便不再犹豫。他向缇雅表达了自己的情感,现在,他要告诉她,他爱着她,正因如此,他愿意为拯救她而与鬼王军为敌;正因如此,他嫉妒并憎恨似乎与她心意相通的萨麦尔。
前路未卜,或许,缇雅很快就会离开卡斯诺尔大陆;或许,在此后漫长的生命里,他们永不得见。
维兰不由地眼眶湿润,即将别离的悲伤让他感到虚弱无力。即使是这样,也要活下去,在他们仍然能够看到彼此的时候,维兰不想留有遗憾。他要抛下一切可笑的顾虑,释放自己埋藏已久的炽热情感,那唯一的、痛苦而又真挚的爱。
缇雅搭在栀杆上的指尖微微颤动。她背对着四位同伴,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的能量和情绪波动。相比较其他三人的平静,维兰的情绪起伏格外强烈。那是一种正向的、充满勇气、希望和力量的情感,一种在许久挣扎之后,得以冲破阻碍彻底释放的情感。缇雅可以体会到维兰此刻的心境,她的血液里涌起一丝馨香的甜蜜。
然而,这难得又珍贵的甜蜜转瞬被另一些奇妙的情感吞没了。缇雅逐渐发觉,融合了创世神的力量之后,她所有的情感都被放大了。生存的意志、战斗的渴望、使命的坚持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对维兰的感情更多地转化为守护卡斯诺尔大陆和平的信念,她早已放弃对维兰的奢望,如今放弃的更加彻底,只是心底的爱慕始终未曾改变。而对鬼王贝西卜,缇雅则多了一份敬佩和赞赏,最初的敌意已然消散。
至于萨麦尔……缇雅用力握住栀杆,默默地牵起嘴角。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并不只是“枯立”。萨麦尔一场成功的冒险也起到了相同的作用。
缇雅对萨麦尔,又多了几分好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