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再怨恨，苍茫雪原深寒彻骨，长眠也成为痛苦的折磨。谁愿伤害最亲的友人，谁又甘心背负一世罪名，这是宿命的悲歌，也是历史的呜咽，生存面前，人人平等，为了生存而做出的选择，并非不可饶恕。

——《千夜叹息》

随着灰袍精灵一起向维兰靠近的，还有散发着悲伤与愤怒的压迫感。然而，维兰对此并不陌生。不久以前，他曾在借体复活的雷加.塞拉莫和那些亡灵战士的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怨气。

“休利莫尔，不可饶恕的休利莫尔！”灰袍精灵声音沙哑而阴沉，一边冷冷地说着，一边抬起手释放能量强大的暗夜星祭。

维兰敏捷躲闪，耳边回荡着灰袍精灵的话语。

休利莫尔……维兰似乎听缇雅说起过这个名字……记忆之城影像里的卡斯诺尔先祖……看来，他猜得没错，“灰袍”果然是塞拉莫家族的第一位精灵！

“与恶魔缔结契约，不敢与我公平决斗的休利莫尔！不可饶恕！不可饶恕！”灰袍精灵高喊着落下手，继而同时抬起双臂，斜立在身体两侧，霎时间，狂风四起，无数雪片向他汇聚，飞快凝成近百支冰刃，疾速刺向维兰和他身后的鬼王军。

由于突然从密林进入雪原，维兰和鬼王军虽然不像缇雅那样冻个半死，但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因此行动相对缓慢，尽管防御敏捷，仍免不了受伤。

贝西卜刚用双手捏住几只冰刃，腿上就泛起冰冷的疼痛；狂躁的阿斯塔罗更为倒霉，差点就被扎成刺猬；黑发的阿斯蒙德倒是敏捷，左跳右跳躲避攻击，就是苦了他身前身后的那些同伴，被密密麻麻的冰刃弄得眼花缭乱，哀嚎阵阵。

维兰及时以旋风绕身，形成坚固屏障，但还是有一两支顽强的冰刃见缝而入，刺中他的肩膀和小腹。

缇雅和萨麦尔暂时被排除在战场之外。说起来，灰袍精灵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于在维兰和鬼王军，倒是给两位旁观者创造了逃跑的大好时机。

缇雅拽了拽萨麦尔的袖子，抛去一个征求意见的眼神。她相信维兰和鬼王军能够战胜塞拉莫先祖，所以，她很快想到之后要面临的问题——她和萨麦尔与鬼王军的再次交锋。首战的阴影还未从缇雅心上消除，她有些胆怯，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战斗了。

“不走吗？”见萨麦尔没什么反应，缇雅小声问道。

“这就是属于月神遗物的独特力量，同圣月如出一辙的封印之力……原来，莉莉丝早已参透其中奥妙……”

“你在说什么？”缇雅被他自言自语似的陈述弄得十分迷糊。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莉莉丝可以在人界隐匿的不留一丝痕迹，任魔王派出最敏锐的侦探都无法找到她。”

“我不是也做到了么，隐匿自己的气息？”

“你继承了莉莉丝的血液，我本以为你可以和她一样，但实际上，你只是在我的引导下压抑了能量的气息，本质上和完全销声匿迹的莉莉丝相差很大。她获得月神遗物时，这柄短刀已经处于半觉醒的状态。在记忆之城，你没有注意到，而我也忽视了，在我把它送给休利莫尔时，刀柄中央是有这枚新月印刻的。”

“你是说——”缇雅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语气仍有犹豫，欲言又止，等候萨麦尔揭开谜底。

“莉莉丝隐藏在人界，用月神的遗物封印了自己的黑暗之心，新月印刻是在她将短刀刺入心脏之后消失。”

“没错……莉莉丝最初留给我的是挂有休利莫尔灵魂水晶的项链，她把短刀给了父亲，又让他传给我，是我在离开深林城堡时，将水晶放入刀柄中央。所以，当我重新将短刀刺入莉莉丝留在我体内的黑暗之心，实际是解开了她的封印！”

“若非她尊重你的意愿，让自己的意识与黑暗之心的能量同归于尽，她必然会在你体内重生。莉莉丝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当初把血液心脏埋入你身体，不会没有借体重生的想法。但或许，她被你一直想以人类身份生存的信念打动，才最终选择放弃。”

“莉莉丝……”缇雅呢喃着，心里有些酸楚。她望向百米之外的战场，维兰正独自应对愤怒的灰袍精灵，暗夜魔法的激烈对决掀起狂风飞雪，逐渐阻隔了她的视线。

“休利莫尔到底是没忍心杀他。这个善良的家伙……”萨麦尔叹息着，嘴角漾起清浅却又有些哀伤的微笑。

“可是——”缇雅思索片刻，又发现新的疑点：“你刚才推测，刀柄的新月印刻是在莉莉丝进入人界封印自己力量时才消失，而我也是在解开她封印后，新月印刻才复归……但休利莫尔封印塞拉莫先祖应该在她之前，为什么月神遗物的状态只会随着莉莉丝本身的力量而变化？再说，若她带着半觉醒状态的神明遗物在地狱那么久，其他恶魔或是路西菲尔，难道不会察觉么？我有些迷糊，完全想不通了……”

“想不通就先不要想了。懒惰的脑筋突然变得勤劳，小心累坏。”萨麦尔语气轻松，神态温柔地斜睨着她。

“你——”缇雅又噎住了，她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前方的战场。

风雪散了一些，维兰和灰袍精灵相对而立，两人掌心里都燃烧着魔法光源。而贝西卜率领的堕天使们并不参与其中，而是队形整齐地站立一旁，兴致勃勃地观战。

缇雅的眼眶被风吹得微微发红。深寒、雪原，还有那血色弥漫的双眼……许久之前在这里的决斗，是多么的悲伤啊。空气里飘荡着痛苦的呼吸，她仿佛听到苍穹中传来嘤嘤的哭泣。或许，不消除这历史的怨恨，谁都无法走出这片苍茫雪原……

战斗仍在继续。这是鬼王军第一次见到精灵之间的魔法对抗。他们无法判断精灵魔法与黑暗魔法的威力究竟哪个更胜一筹，但维兰.卡斯诺尔的确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毫无章法的战斗，完全不去关注对手的战斗模式，自顾自地出招，接二连三地进攻。若换做其他人如此战斗，早就耗尽体力，可这位暗夜精灵却是愈战愈勇，能量逐渐增强，进攻的速度也随之加快，最后竟连续爆发出三个融合了暗夜星祭和无形之刃的新魔法，灰袍精灵的防御被彻底攻破，伤痕累累地倒下。

维兰走到灰袍精灵身边，手中的金光瞬间化为利刃。他垂眸盯着奄奄一息的塞拉莫先祖，剑锋落于战败者的胸口。

“看清楚，我是维兰.卡斯诺尔，圣月的持有者。这是我的时代，不要再来捣乱了，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吧。”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灰袍精灵虚弱地说着，留下深红的血泪。维兰没有犹豫，举起剑刺向他的心口。

事实证明，总来捣乱的，并非只有历史人物。金色锋利的剑身被缇雅有力的双手握住，鲜血顺着指缝流淌，她仰起头，忍着掌心灼烧般的疼痛，祈求道：“能否给我一些时间？”

“你又要做什么？刚才是你让他苏醒的么？”维兰横眉竖目地瞪着她，丝毫不肯放松剑柄。

“维兰，这是你的时代，他不应存在。是我不小心让他复活，那么让我来结束这一切。你这样杀了他，消除不了他的怨念，这片雪原和深寒的诅咒就会一直存在——”

“好了。你来吧，别耍花样！”看着缇雅红扑扑的脸蛋，维兰实在没耐心继续听她啰嗦，随即收起长剑，但仍原地不动，目光寸刻不离地盯着她。

得到维兰的许可，缇雅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将短刀放在灰袍精灵的最初的伤痕上。

“还记得它么？”缇雅的声音空灵而温柔，塞拉莫先祖双眸映出她恬静的脸庞，血红的色彩顿时剧烈翻涌。

“休利莫尔没有杀你，他只是用这柄短刀将你封印。塞拉莫先祖，请你仔细聆听，它并非恶魔的利刃，休利莫尔本用它祈求神明的指引，却得到魔女的回应，他选择了生存，也为此付出深重的代价。

塞拉莫先祖啊，请不要再怨恨，苍茫雪原深寒彻骨，长眠也成为痛苦的折磨。谁愿伤害最亲的友人，谁又甘心背负一世恶名，这是宿命的悲歌，也是历史的呜咽，生存面前，人人平等，为了生存而做出的选择，并非不可饶恕……”缇雅的声音渐弱，她垂眸微喘，胸口因激动的情绪而上下起伏。

灰袍精灵眼中的血红随着缇雅颂诗般的话语逐渐停歇，继而缓缓消散，最终露出它真实的色彩、与维兰眼眸相似的清冷雾灰。

“请让我再次沉睡……我会带着元灵离开……休利莫尔，也在那里吧……”他呢喃着，目光淡然，望向遥远的苍穹。

“永别了。”缇雅轻语，将短刀刺入他的心脏。

灰袍精灵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舒展，柔和的目光落进缇雅眼眸，继而投向神色忧郁的暗夜王子。

“努力成为大陆真正的王者……维兰.卡斯诺尔。”灰袍精灵说完，微笑合目，身体化为无数星光，轻盈地飘浮上升，似乎要嵌入苍穹，却又自半空洒落，渗入积雪化作蓬勃而出的青草。

寒冬消隐，暖春降临，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苍茫雪原被碧绿青草层层覆盖，严寒不再，只有旭日笼罩大地，和风吹拂脸颊。

南北延伸的远方是绵延不绝的山峦，青云缭绕；面前向西，草原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

从洛林奥德国到深林城堡，从人界到卡斯诺尔大陆，这是缇雅.圣.里格生平第一次见到蔚蓝广阔的海洋。

他们，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西方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