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缇雅看来，不能被意识控制的肉体如同一具无用的躯壳，毫无存在的理由。于是，此时此刻，她非常渴望有人能破坏掉自己这具**纵的躯壳，最好是彻底粉碎，好让双手不要再发出一个接一个的冥煜，伤害她最不愿伤害的人。

缇雅没想到，萨麦尔不仅可以控制她身体的行动，连体内的能量也在他的指挥下迅速膨胀。不过，她很快明白，并非他控制了自己的本源力量，萨麦尔操纵的是双翼，而这对黑翼的力量完全压制并牵引了她体内的其他能量，让她失去反抗的机会。

“小心！”缇雅冲维兰大声喊道。

维兰刚刚用长剑拦下她的一次进攻。这柄长剑果真是除魔利器，连能量强劲的冥煜都无法催着它坚实的身躯。

维兰喘着粗气，一脸忧虑地望向她，他已消耗不少体力。萨麦尔似乎也有些倦怠，让缇雅安静地立在半空中。她没有说话，凝视着维兰的双眸，神情痛苦。

维兰垂下持剑的手臂，眼圈微微发红，指尖在身侧颤抖。他微开嘴唇，终是欲言又止，遂转身向下，扶起受伤的琉卡，疾速离开博纳莱斯悬山。

缇雅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逐渐模糊，身体突然间失去平衡，自半空坠落在草丛里，迷迷糊糊地失去了知觉。

维兰和琉卡安全回到封印，琉卡的伤口还在滴血，他猛地拽住维兰的胳膊，声音沙哑地问道：“你跟踪我？”

“只是碰巧。”维兰平静回答，扶着琉卡的双臂，让他背靠树干缓缓坐下。

“你一直在暗处偷听？”琉卡说着，抬起胳膊挡住维兰欲给他治疗伤口的手。

“别说话，你很虚弱。”维兰将他的手按回身旁，开始为他治伤。

琉卡深深地叹了口气，头抵树干，目光掠过维兰的脸颊望向幽远的星空。

“你原谅她了，对么？”琉卡轻声说。

“没有。”维兰垂着眼帘，继续为琉卡疗伤。

“呵……当维兰.卡斯诺尔开始伪装，还有什么不可能呢？时代都将随之发生巨变。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可以理解了。”琉卡凝视维兰，唇边挂着淡然的笑容。

“下一个时代，会是我的时代。”维兰收起光芒渐弱的手，语气坚定又平稳，嘴角微翘，凝成一个雕刻般的弧度。

“走吧，琉卡。”维兰站起来，高傲地俯视他。

琉卡望着眼前这位目光中不再有任何犹豫的暗夜精灵，刚刚温热的胸口又感到一丝冰冷。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跟随着维兰漆黑的背影，缓步前行。

缇雅在梦境中挣扎着，她感到手腕灼烧般的疼痛，她晃动着脖颈，表情痛苦地睁开眼睛。四周光线昏暗，她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双手被魔法锁链高高地束在身后的石柱上，目光下移，发现腰腿也同样被牢固捆绑。

萨麦尔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看了一会便站起来，前行几步，将手里一个木制的小箱子放在身旁的桌子上，打开箱盖。

“人类、精灵、天使，但凡是认为自己有点智慧的种族，都会发明一些对付恶魔的方法。这些色彩斑斓的精美武器，会让恶魔体会到不同的感受，但都是，痛不欲生的。”萨麦尔说完，随手拣出一柄银色匕首，刺入缇雅的小腹。

“啊——”缇雅痛的大叫起来，还未等她苍白的嘴唇合拢，萨麦尔又毫不留情地将箱内的匕首和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刺入她的肩膀、手臂和腿部。

缇雅没有再叫喊，她面无血色地直视萨麦尔的眼睛，气息微弱。

“我很生气，所以，我必须惩罚你。”他语气平静，微皱眉头，双手托起她的脸颊。

“即使痛苦，也要活着，坚持着，等到王子把公主从城堡中救走的那一天。”他说着，严肃的目光在话语结尾处变为玩笑般的戏谑。

萨麦尔不慌不忙地拔出埋在缇雅血肉里的刀，依次放入箱中，合起盖子，提起它，转身消隐于她的视线，而魔法锁链也随着萨麦尔的离去失去效力，缇雅的身体向前倾倒，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梵卓拥着她绵软的身体，背倚石柱，席地而坐。缇雅靠在他的怀中，呆呆地望着屋顶缠绕的蔓藤，她的思绪也仿佛像这盘根交错的枝节，没有起点，也找不到终点。

“公主……”梵卓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他握住缇雅冰冷的双手，紧扣她的十指。

“无始无终的混乱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只能带给彼此灵魂长久的痛苦折磨。带着心一起反叛，或许并非是坏事。”

“带着心……反叛……”

“你背负着契约成为萨麦尔的仆人，却始终想要帮助视你为敌人的精灵，这样矛盾的挣扎必然会削减你的力量，成为可以被萨麦尔无限利用的弱点。你帮不了精灵，也帮不了自己。”

缇雅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她闭上眼睛，睫毛在微光中跳动。

“你是让我抛弃灵魂，成为真正的恶魔……”

“无论如何……我都在你身边。”梵卓抱紧她的肩膀，仿佛想要她感受到自己的力量。

“我是否能相信……维兰……他会赢？”

“或许，不，我们一定要相信他。”

“那么，我们呢？”

“你希望，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希望到最后……我们都能活下去。”

缇雅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大小不一的伤口也依次愈合，只是，她依然能感受到不久前那撕裂般的疼痛。缇雅感谢这样的痛楚让她保持清醒，直到再次面对萨麦尔，仍可以在这份痛苦的提醒下精神百倍地站立在他眼前。

“我不会再违抗你的命令，契约依然存在。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不要控制我的身体和力量；第二，告诉我执行每次任务的理由和目的。”缇雅神情严肃地说着，呼吸稍有些急促。

“很好。”萨麦尔平静地注视着她，又向身旁看了看，很快，彼列领着一个客莱族的少女从木屋里走出来。

“新任务。吸了这个女孩的灵魂。原因，你流失了不少体力；目的，我需要你变得更强壮。”萨麦尔按照缇雅的要求，简明扼要地叙述着。

缇雅目不转睛地盯着萨麦尔，仿佛木偶般定住。许久，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冰蓝色的双眸被纯白覆盖。她向彼列示意，红衣恶魔遂将瑟瑟发抖的少女推入她怀中。缇雅撩起少女的发丝，指尖抵在她胸口，缓缓垂下眼帘。

这是一个充满纯美芳香的灵魂，它流入缇雅的血液，让她感到格外平静舒适。少女悄无声息地告别了世界，缇雅想，自己应该没有弄疼她。

“任务，完成。”缇雅松开少女柔软的腰肢，让她苍白的身体倒在自己脚边。

“感觉如何？”萨麦尔严肃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很好。”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下一个任务，策反琉卡。原因：我希望用艰难的任务让你变得更聪明；目的：让琉卡认识到自己的潜力与意志，摆脱卡斯诺尔家族的阴影。”萨麦尔说完，停顿两秒，又补充道：“在这个过程中，你有自由行动的权利，也可以寻求我们任何人为你提供帮助。”

“明白。”缇雅不冷不热地蹦出一个词儿，转身离开。

“她真的这么做了……”彼列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他原以为，即使再艰难的状况，她都不会真正屈服。但方才，当她毫不犹豫地吸取少女的灵魂，甚至脸上浮现出隐隐享受的神情时，彼列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说服了她。”梵卓不知何时出现在彼列身边，他绕到萨麦尔面前，低声说：“她听从了我的建议。你不用再为她的倔强而头疼。”

“‘哦，谢谢’——你一定想听我这么说，可是，亚纳尔，我的兄弟，我们都知道，这是她最好的选择。就算她、和你，内心深处依然相信精灵会赢，也无法改变与你们期待相反的现实。”

“你永远都是这么充满自信……”

“只要生命还在，我的理想和信念，就会一直存在。理想，多么诱人的词语——你的理想呢，亚纳尔？除了在缇雅身边，就没有更高远或是更具体的目标？”萨麦尔语气平稳却又充满强烈的高傲，他斜睨着梵卓，似乎在等待机会嘲笑他。

“我们是不一样的，萨麦尔。但是我亏欠你的，如今我会尽力补偿。我的理想里不仅有缇雅，也有你。我会帮助你，实现你的理想。”梵卓说完，与萨麦尔相视而笑。

心之假寐会不小心陷入真正的沉睡么？

也许，这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