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一切的一切都将过去。欲念苏醒，悲戚重来，终是心之梦魇，空之幻境。

——《千夜叹息》

梵卓认为缇雅会怒不可遏，他已经积蓄好量力准备阻拦可能会去找萨麦尔同归于尽的公主。所以，在结束讲话的时刻，梵卓将身体摆正到她面前，以便及时处理“突发状况”。

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缇雅长长地舒了口气。

“是我做错了么？”她轻语，神情哀伤。

梵卓抚摸着她的脸颊，垂下眼帘。

若想让一个灵魂在另一个人的躯体中苏醒，必须先抽离躯体的元灵，毁掉或是禁锢。诅咒解除后，卡斯诺尔家族的灵魂悉数回归。凯文森由于死去的时间短，遗体封存在“沉睡之境”，所以他的灵魂在结晶前找到躯体，在元素精灵王的帮助下苏醒；而其他人的灵魂，都落回博纳莱斯悬山，凝结成晶。

让琉卡的父亲在莱恩.卡斯诺尔的体内复活，并不在萨麦尔最初的计划之内。至少在缇雅请求他帮忙解开诅咒并提供重要线索之前，他根本不曾考虑此事。

虽然，萨麦尔一直带着玛门的“贿赂”——雷加.塞拉莫的灵魂。彼时，为了求萨麦尔在路西菲尔面前给自己求情，玛门将一个“战利品”送给萨麦尔。

于是，当缇雅为了解开诅咒告诉萨麦尔两个暗夜精灵家族争夺圣月的渊源时，他即萌生出崭新的想法——莱恩.卡斯诺尔回归大陆后已经结晶，再无利用价值，那么就索性毁掉，然后将雷加愤怒的灵魂注入冰封在普加宾达悬山的少年躯体里。

如今，一个愤怒的灵魂将点燃卡斯诺尔大陆内乱的导火索，萨麦尔下面的计划又是是什么？做一个安静的看客，或者将更多的人变成自己的棋子？

缇雅无从知晓，萨麦尔给她的“惊喜”已经让她有些难以消化了。

缇雅试着想象维兰知道真相后的心境。痛苦、悲愤、或者其他。好在有凯文森陪伴他，与他一同承受并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也许，维兰会逐渐平静，然后，原谅并理解她用残酷的黑魔法夺取艾伦的生命，并且慢慢忘记对嘉蒂丝的承诺……

“打算怎么办，公主？你知道，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梵卓轻语。

“他很快会来……我想听听他的声音，先等等……”缇雅呢喃着，歪着头疲惫地靠在梵卓肩上。

艾因莫卡悬山的殿堂中，嘉蒂丝疲惫地靠在琉卡肩上。她本想待在维兰身边，可是莱恩，不，是她的父亲雷加，命令她与卡斯诺尔家族的人保持距离。

嘉蒂丝很迷糊，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不真实，维兰惨白的脸，凯文森花白的胡子，几位精灵家族首领怪异的神情……她闭上眼睛，不想让这些晃晃悠悠的景象进入视线，可她终究无法关闭听觉，莱恩，不，是雷加的灵魂指挥着莱恩的嗓子发出慷慨激昂的声音、一篇充满着愤怒和复仇欲望的陈词。

“现在各位，你们都知道了。最遥远的历史真相和不久前的事实。大家没有什么想说的么？我们伟大的元素精灵王？”雷加原地环视一周，最后冲着温蒂尼摊开两手，仿佛在等候接受恩赐。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一切的一切都将过去。对于凯文森因私利而下令封印荒原，我们将对他进行惩罚。其余事宜，应是我们团结一致，共同消灭外敌。”温蒂尼平静回复，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不安。

“好的。那请告诉我，卡斯诺尔大陆会如何惩罚凯文森，如何让那些本来可以活着却最终被恶魔撕裂的战士们安息，让我那支离破碎化为尘土的躯体复原！”雷加激昂的声音转为怒吼，拳头用力砸到桌面上，碰撞而成的巨大声响让一旁闭目的嘉蒂丝打着冷颤睁开眼睛。

“如果不是你当初要借历史真相之名满足自己对权力的欲望，我也不会为大陆和平出此下策!我会接受惩罚，除此之外，你还想要什么？！”凯文森铿锵有力地说道，花白的胡子不停颤抖。

“圣月。”雷加目光凌厉地望着凯文森，声音坚定又响亮：“归还本该属于我们塞拉莫家族的圣月。”

“呵……呵呵……”始终沉默的维兰突然发出两声冷笑，他盯着雷加，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屑。

“本该？谁说圣月本该属于塞拉莫家族？”维兰绕到雷加面前。由于雷加装在未成年精灵的身体里，他不得不抬起头仰望维兰冷峻的脸庞。

“没错。我们的先祖是和恶魔订立了契约，但理由，只是为了争夺圣月么？谁都无法还原真实的历史，包括在座的四位精灵王。雷加，我接受公平的竞争。不必等到消灭萨麦尔，随时可以开始。”

维兰停顿片刻，目光转向琉卡：“对不起，琉卡。把你们封印在荒原里。但作为一个执行命令的人，我没有选择。现在，你们重新团聚，父亲、儿子、女儿。你们可以用你们的方式惩罚凯文森，用你们的规则向我挑战。”

维兰的反应显然出乎雷加的意料，雷加发出一声惊讶的“哦”，紧接着将期待的目光转向嘉蒂丝和琉卡。

嘉蒂丝凝视维兰，眼中逐渐被泪水充盈，嘴唇颤抖不能言语；而琉卡则相对平静许多，虽然表情阴郁得吓人，但思路尚未混乱。终于，他在父亲期待的目光中张开嘴。

“我们不能中了萨麦尔的圈套。虽然我不能原谅——”琉卡望向维兰，紧攥的双拳抵在桌边：“但目前，我们不能内乱。”

“琉卡——”站在一旁的修安试图发表言论。

“什么都不用说！我们现在，必须团结对外。”琉卡缓缓舒展掌心，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微颤抖。

“哦，我的儿子，你是说我们还要拥护这个无视同胞生命的家族么？”雷加不解地望着琉卡，脸上写满愤怒。

“只要他还是‘圣月’的主人——”

“他不配！卡斯诺尔家族任何一个人都不配拥有‘圣月’！”雷加高声打断琉卡的话，大步走到他面前，踮脚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我好不容易复活就是为了看你这副样子吗？能不能为塞拉莫家族争口气！”

“是谁让你复活的？”琉卡拨开雷加的手，严肃地看着他：“是萨麦尔！他和我们一样，知道所有的事！所以，他才会让你复活，利用你制造精灵界的内乱。卡斯诺尔和塞拉莫的恩怨迟早要解决，但我不希望这一切顺着恶魔的心意进行。如果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就请保持安静；如果不明白，就离我远点！”

琉卡说完，神情冰冷地环视众人，转身离开。正当大家望着他的背影发呆时，维兰一言不发地面对着精灵王；当众人回过神来，维兰却大步流星直奔契约之殿的门口。

“维兰，我还有话——”凯文森欲言又止。

“我想静一静。”维兰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大厅。

维兰的造访比缇雅的设想晚了一些。她猜测维兰会去普加宾达悬山，于是，她平静地向萨麦尔请示并得到他的许可后，离开地下世界，在悬山边缘转悠了一整天，终于在繁星满天的夜幕中迎来了翩翩王子。

维兰落在悬山边缘，看见从树后走出的人影，愣了片刻。他只不过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静一静，漫无目的地乘灵兽落在悬山脚下，却不料此处早有埋伏。

在确认那个闪耀在幽光中脸属于某只恶魔后，维兰本就难以平静的心又开始翻江倒海。

“现在，感觉怎么样？”缇雅思考了一整天见到维兰的开场白，最终，还是决定用问候伤病人员的方式开始交流。

然而，这句温柔的话却让维兰顿时怒火中烧，他冲过去用力掐住她的双肩，把她的身体拽到眼前。

“感觉？你认为呢？”维兰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恨不得一把捏碎她的骨头。

“我认为……不好。”缇雅机械地回答，目光中流淌着深深的忧伤。

“你这个世界上最愚蠢，最自私的魔鬼！”维兰咆哮着：“我如此信任你，为什么不与我商量？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我的信任在你心里没有任何价值吗？！”

“我不想让你痛苦……”缇雅小声嗫喏，她已经完全被维兰这副要吃人的架势镇住了。

“哦，痛苦？多好的理由，按照你的理论，我现在就不应该痛苦了，对么？简直是天方夜谭！”维兰用力一推，她踉跄后退，背靠在树干上。

“这是你的选择，为了让你自己获得内心平静的选择！为什么要替我决定？为什么要替我做选择！我宁愿灵魂在地狱受尽煎熬，也不想用艾伦的生命解开这该死的诅咒！”

维兰歇斯底里地喊着，悲恸的声音仿佛产生巨大的力量，缇雅感到身后的树干在摇晃，抬起头，轻盈的树叶随之飘落在额头上。

“所以，你还是会杀了我，对么？”缇雅轻声问，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脸颊。

“是的，我会杀了你。”维兰眼中盛满痛苦。

“我不会再相信你，永远。”他垂下睫毛，嘶哑的声音漂浮在清冷的空气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