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变得有趣多了。

因为被关禁闭的缘故，原本预定的家庭教室的授业课程全部取消了，女仆也只会在三餐和摇铃的时候送餐过来，这就给我了补眠的大好机会。

而拥有了房间出入钥匙的我，自然不必再冒攀爬房檐的危险。

每一天的晚上，偷偷地下楼，绕开管家的休息间，潜入那间不被上锁的会客室，他就会出现在那里——戴着面具的绅士静沐在月光里，当我呼喊他的时候，他都会惊喜地转过身，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不是不懂察言观色的女人，他喜欢我，感情表露的非常明显。

但是他的脸上总是覆盖着一层面具，更进一步的举动，他一次都没有过。

所以他才是骑士。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又去了孤儿院——请让我这么称呼它。

我总算见到了梅琳以外的几个孩子，他们或多或少，在生理上都有一些残疾，但先天上的不足，并没有掩盖他们脸上比星光更灿烂的微笑。

我甚至有一些羡慕起他们，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生活无忧的我来说，笑容只是在贵族面前装饰自己的点缀而已，那种虚假的演技。

当我这么说起的时候，神父却用他包容的声音说服了我。

“朱丽叶，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回你真实的笑容了吗？”

是啊，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快乐。

虽然只有晚上孩子们临睡前一丁点的时间，这却变成了我一天里全部的依托。

我每天都会为孩子们捎来一些的礼物，比如说吩咐厨房特意制作的点心，用来换取孩子们的笑容——但最后感觉得到更多的反而是我，当梅琳为我唱歌的时候，当安洁拉送给我画的时候，还有男孩子们合力表演的舞台剧……

我想为孩子们带来更多的东西，那些对我来说凤毛麟角。比如父亲为了向贵族们推销我的首饰，却可以为孩子们换来一笔不小的资金，当我这么提议的时候，神父却拒绝了。

“朱丽叶，感谢你对孩子们做的一切，更感谢你的这份心意，只是，太过奢华的东西容易让纯净无暇的璞玉沾染上其他的色彩。现在孩子们和我虽然过得清贫，但是，大家不都是笑着的吗？”

我循望着周围一张张不同的，但都泛着笑靥的脸颊，点了点头。

是啊，明明我自己就是被金钱所腐坏的例子，但现在我竟然还想用同样的方式，来侵蚀这些孩子们的生活。

我不禁有些黯然。

对于内心容易伤感的我，面具绅士总会在恰当的时机给予帮助。

“但是现在，朱丽叶已经是我们‘大家’中的一份子了，不是吗？”他如是说道。

“对哦，人家最喜欢朱丽叶姐姐了。”

“欸，梅琳明明说最喜欢的人是我的啊。”

“最喜欢大家。”

“太诈了，我也是。”

“男孩子说这种话羞羞脸。”

“才不羞呢。”

……

果然，诚挚的笑容是会传染的。

当我处在孩子们包围里，身边还有着面具绅士和神父陪伴的时候，我总是会明显地感觉到所处世界的时间流动是不同的，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变慢一点，再慢一点，尽管这无疑是一种奢望。

一天会面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个钟头左右，我不愿打扰孩子们的睡眠时间，对于我来说，早一点回去，也是避免被发现折中的方法——回到鸟笼里。

“明天再见啦，朱丽叶姐姐。”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离开的时候，梅琳脸上的笑容。

“嗯，再见。”

如果知道那是诀别的说辞，我一定会在那一刻紧紧上前拥抱她的。

只是当时的我们，确信着彼此一定会再见面的，就像隔天的日出一样，那么平凡，却又理所当然。

回去的时候，又地震了一次。

我的脚步趔趄了一下，好在被边上的面具绅士扶住了。

“最近变得很频繁呢。”借着他的手，我总算稳住身体。

“是啊，还好都是一些震幅较小的地震，希望不要出什么大事就好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孤儿院的方向，眼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担忧。

我盯着他的眼睛，决定向前一步：“不，我说是我们两个每天晚上这样偷偷跑出来的情况。”

“啊，几乎天天都在这么做呢。”

“这样算不算是幽会呢？”

“……”

面具绅士的双眼凝视着我。

震动渐渐地平息了，但我们两个却依旧保持着暧昧的姿势。

双眼凝视着彼此，那是随时都可以接吻的距离。

“你喜欢我吗？”

或许，我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面具绅士的脸上明明被面具掩盖着，但是一瞬间，我在他的眼里，却读出了喜悦，痛苦，矛盾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他给予我的，只能是无声的沉默。

“抱歉，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请不要放在心上。”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

“不，我爱你！”

他的手抓紧了我，力气大得让我有些吃痛。

他几乎用尽力气地嘶喊，声音却小到只比蚊声更响一些。

我无法出声，因为那是声嘶力竭的情感宣泄。

这和他平常沉稳自信的模样相去甚远，但是当时的我却无暇多想。

那短短的几个字就像附带着魔力，如果说不抱有期待的话，那是假话，但真正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的心脏仍然不受控制地悸动了起来。

我并不是生活在梦境里的少女，太过现实的世界早已将我缠满了桎梏，但我仍然在内心深处期冀着，有一段属于我自己的恋情吧。

如果那个允许做梦的时限只有现在的话。

我闭上了眼睛。

但是等了很久，面具绅士始终没有吻上我的嘴唇。

“？”

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那是非常寂寞又哀伤的眼神。

“抱歉，朱丽叶，我只是一个骑士，永远成为不了，能够给予你回报和寄托的王子。”

“你说对我的爱是在撒谎吗？”

我质问着他的双眼，但那诚实的眼中不带半点犹疑。

“那是千真万确，如有半点虚假，我愿永世沉沦于地狱苦海。”

“那你为什么又……”

“因为你就像月亮，朱丽叶，美丽的，无暇的月亮，照耀着夜空让人不由心生向往。而我，是这茫茫天空中一颗追求你身影的星星，无法发光，只是借映着你的光辉，扮演着骑士的角色，实则是用面具掩盖卑微的小丑而已。”

“……”

“他说的不错，确实是个跳梁小丑而已——离开那里，朱丽叶！”

“咦！？”

从深巷中浓墨深吐的黑暗中响起的声音，让我们不由地吃了一惊。

黑暗中渐渐分离出了一个人影。

当我看清来人的时候，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是父亲，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同样是无法用常理沟通，非常固执己见的一个人。

提伯尔特，他是我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