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嘿,这位先生,无论您是谁,请注意注意一下好吗,凯普莱特小姐正在和我——帕里斯伯爵说话!”
伯爵敲着他的手杖,站了起来,和神秘的男人争锋相对。
“可我现在邀请的是这位小姐,并不是伯爵殿下您。”对方毫不慑于伯爵的气势,风趣地答道,并冲我挤了挤眼睛。
“你!”
“还是说我必须经由您的同意才能邀请这位小姐跳舞呢?”
“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伯爵殿下似乎并没有异议,请问我可以邀您共跳一支舞吗,尊敬的小姐。”
他又将目光重新对向我。
我看了帕里斯伯爵一眼。
“伯爵大人,抱歉,父亲大人嘱咐我不能怠慢今天晚上的客人。”
“当然,令尊大人真是待客有方。”
伯爵脸上虽然颇为不忿,但是还是竭力保持着绅士的模样,尽管他抓住手杖的手已经因生气而颤抖。
我抓住了神秘男子搀扶的手,从座位上站立起来。
“你应该看看伯爵大人气到发白的脸。”
转身的时候,那张面具下的眼睛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回过头,落了单帕里斯伯爵果然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香槟,然后他又不解气地从侍者那里又取过一杯,一饮而尽。
我含笑地收回视线。
“来吧。”
他拉着我往舞池的最中心走去。
我们揽住了彼此的身体和手心,目光对视。
他的眼神很清澈。
随着音乐,他踏出了第一步。
“你的舞跳得很不错。”
“您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他的嘴角带着笑:“但您无疑是说这句话最让我开心的人。”
我看着他,也是微微地笑。
转圈,转圈。
“我……们曾经在哪见过面吗?”
说不出原因,但我总觉得他似曾相识。
“谁知道呢,也许在梦里吧。”
“我的梦里可一次都没有出现您的身影哦。”
“那真是可惜呢。”
他伸出手,牵领着我进行原地的盘旋舞步。
“可您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占据了全部的位置。”
舞步的收尾,又变成了起舞慢摇的姿势。
“……”
我盯着他戴着面具下的眼睛,那清澄入水的目光,感觉那不是一双使用卑劣的谎言讨好女性的眼睛。
“我能够看看你面具底下的脸吗?”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您会感到失望。”
他只是略带寂寞的扬了扬嘴唇。
我注视着他面具下流光熠熠的眼睛,谁都没有再说话。
舞曲继续。
音乐伴随着起伏的肩胛慢慢地摇晃,我觉得时间也在这一刻变缓慢了。
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和这个金碧辉煌的舞池映为一色,但他又那么的特立独行,清楚划分出和周围与众不同的存在感。
然而,一首曲子再怎么长,不变的也只有几分钟而已,不同的是人心。
周围的男女纷纷行礼,他也如是。
“我要离开了,我亲爱的小姐。”
“只是一曲吗?”
“恐怕是的,我尊贵的小姐,能与您共舞一曲,已经是我无上的荣幸了。”
“……”
“辛蒂蕾拉可是得趁着魔法消失以前,离开会场呢。”
他略带着苦笑说道。
“辛蒂蕾拉?我可不是灰姑娘哦。”
“我知道,您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公主。”
“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叫做蒙太古。”
“蒙太古先生。”
我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是记忆里并不存在的名字,但是,依旧觉得眼前温文尔雅的男子,似曾相识。
“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了我的手,消失在了眼前红男绿女的人丛中。
5.
父亲似乎为我在舞会上怠慢帕里斯伯爵的事感到不满,他让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好好地反省。
不过这样的处置对于我来说反而更好,至少在此期间不用看见负责教学的安杰尔太太那副比茶杯底还厚实的老土眼镜,还有听到那足以震碎玻璃歇斯底里的咆哮了——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没了她,世界会清净很多。
只是女仆们,还在议论昨晚的晚会。
“说起来安克里斯家的公子还真是帅气。”
“啊,不对不对,真要比较的话,戈洛摩家的二公子才是公认的美男子啊。”
一直在谈论着这样的事。
话说,就算是偷懒也不要站在主人的门口谈论这种事吧。
“不过要论及家世的话,首推的应该是帕里斯伯爵大人吧。”
“啊哈,那一位啊……似乎对小姐很上心的样子。”
“照我看啊,凯普莱特老爷其实也是有心牵线搭桥吧。”
“如果小姐嫁去帕里斯家的话,就是伯爵夫人了吧……”
“咳咳。”
推开门,我的身影出现在两位闲谈的女仆面前。
“小姐。”
最先发现我的女仆拉了拉言辞正欢的另一位,两人仓促间行礼,脸上似乎都带有尴尬的余韵。
“工作的时候请不要偷懒,还有,我的肚子饿了,吩咐厨房给我做道点心来。”
“是的,小姐。”
两位女仆匆匆地离开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我叹了口气。
关上门,回身躺回到柔软的床上,无意义地把脸埋进蓬松的被单里,回想的却是昨晚的事。
“那个人不知道怎么样了。”
明明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但是只跳了一支舞就单方面抛下漂亮的女伴离开了的人真是失礼。虽然这话里带点自夸,但是凯普莱特小姐这个名字,在维罗纳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千金名媛了。
但是那个人却很狠心地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呢,虽然有过告别,但怎么听都像是在敷衍。
反正他那些甜言蜜语就像从放荡的公子哥嘴里说出的许诺同样不值一文吧,也许他只要逮着漂亮的女人,就会声情并茂地说上一番呢?
我不由地气哼哼地想。
但转念回来,又不由地奇怪了起来。
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一次见面,我为什么会如此惦念在心上呢?
明明那么多围绕着我转的人们,都很难在我脑海里留下身影,但仅仅有着一面之缘的他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斧凿的痕迹。
而且,最让我迷惑的是,每当我生出这种念头的时候,心里总会为他生出许多辩解的理由来,诸如他当时真有急事,或是只是为了见我才抽空而来的。
这样一想的话,心头又不由的小鹿乱撞。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不得不说,很奇妙。
“咚咚咚。”
屋子外面,传来的是敲门的声音。
“谁?”
我朝门口撇了撇头。
“咚咚咚。”
又是一阵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不说话的话我就不开门!”
“……”
门外的那位似乎沉默了。
诶呀,是不是玩笑开得过火了,万一是父亲的话,恐怕又得挨罚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只能从床上起来。
正当我从床上起来,理了理有些睡乱掉的头发,走到门边触碰把手的时候,一个略带低沉却柔和的男音从夹缝中漏了进来。
“小姐,我是给您送点心来的。”
这个声音听着有些生分,但却有种莫名亲切的感觉。
我转开把手,罗密欧低着头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啊,一定又是是那些恣意妄为的女仆擅自地把自己的事又推给他了。不过算了,估计也是他不懂得什么叫做拒绝的原因吧。
我看了看周围,似乎没有其他的人影,那么刚才发出声音的,确实是他——这还是我时隔多年后才听到罗密欧第一次开口。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和他谈话才好,而他,只是一味地低着头。
“你过的还好吗?一直没有单独说上话的机会。”
罗密欧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足尖,又恢复成了“哑巴”的状态。
这对于眼前正好有一位淑女来说,绝对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不过我并没有出言干涉,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罗密欧只是选择了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已。
一有动静就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虽然可笑,但是谁又能够体会它脆弱的内心呢?
“谢谢。”
我从他那里接过装点心的盘子,虽然一般女仆们会帮我端进去,但是我的房间是不允许其他男性踏足的——这个并不是我心有芥蒂,而是父亲的明文规定。
当然,父亲在意的只是他人的看法而已,这一点,我已经重复申明很多次了。
罗密欧点点头,将点心的托盘轻柔地递到我的手上,便要转身告辞。
我转身,握住门的把手,正要进房,却瞥见罗密欧离开的背影和记忆里的有些重叠。
我从身后,叫住罗密欧。
“等一下。”
他无言地转过头,目光在空中触及,罗密欧飞快地将眼帘垂下。
那双流着光芒的眼睛让我记忆深刻。
他只是静默地等待着我的发问,就像是一尊伫立的雕像。
“我们昨天晚上见过面吗?”
“……”
“请你说话。”
“见过。”
罗密欧老实地回答,这个答案让我的心跳不由地加速。
但他很快地又破灭了我的想法。
“我负责端送食物和酒水的时候曾远远地瞥见过您。”
“那么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是的,昨晚罗密欧是负责晚宴的侍者,我也见过他在为客人端酒的时候。
为什么会抱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呢?怎么思考罗密欧都不可能会是那个人的。
“小姐?”
“不,没事了,你走吧……”
罗密欧深深地鞠了个躬,就要离开。
但是,那种萦绕在心头的感觉挥之不去。
我抱着最后一丝的犹豫提问。
“罗密欧,你的全名叫做什么。”
他的身影顿了顿,转过身。
“罗密欧,康多雷邦特,我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