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陈年尧破例坐了马车。他和母妃康氏挤在一处,脸色虚白,双腿无力,小腹绞痛不止,很憔悴的样子。
康氏给他倒了一杯温温的茶,关切道:“好点了没有?不如让御医们看看。”
陈年尧摇头:“无妨。”
“你是不是吃坏了东西!那丫头又偷偷捣鬼了。”
陈年尧也猜到是蒋月。
今儿的吃吃喝喝,都是她一个人主持经手的!
可是除他之外,谁也没有不舒服,连皇上都夸赞不已,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先忍下这个哑巴亏。
陈年尧本想在赛场上把陈年玺摔下马去,最好摔断他一条腿……
两个儿子先后退场,陈傲川觉得颜面有失,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吹胡子瞪眼睛,结结实实教训一顿。
陈年尧听到一半,又开始腹泻,匆忙退下。
陈年玺听着骂,见兄长脸色涨红,走路艰难,差点当场笑出声来。他一路忍着笑,忍得十分辛苦。
从书房出来,陈年玺仰天长吁一口气,嘴角弯出些许弧度,似笑非笑。
陈年尧见他这副表情,还以为他在扬扬得意,当场冷哼一声。
陈年玺看他一眼,一时又忍不住笑:“兄长,你没事吧?”
“你明知故问!”
“来而不往非礼也,兄长伤了我的马,我只是适当回敬回敬。”
“那蒋月自作聪明,早晚害死你!”
陈年玺收敛笑容,一字一句:“兄长多行不义,小心会有报应,就像今日这样……”
两人互不相让,不欢而散。
马球比赛,南宫晏大出风头,黄靖和他称兄道弟,还说要把亲妹妹黄巧儿嫁给他。
原本是一句玩笑话,长辈们却当了真。
南宫晏玩心重,在外还有个风流的名声,这门亲事,并不被人看好,尤其是黄巧儿。
将门之女,性情率直,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温婉含蓄,直接就拒绝了这门婚事,听说还差点和家里闹翻脸。
黄巧儿年方十七,和南宫晏是同岁,生日比他大一百天。
南宫晏也不愿意这么早娶妻生子,故意夜夜流连青楼倌,惹得父亲大怒,打了他三十藤条。
谁知,黄巧儿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特意派人送了一瓶上等的金创药给他,还附赠一句:让他安心养好脸上的伤,别出去丢人现眼。
他伤在下身,她却说是他的脸面,摆明了骂人。
南宫晏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挤兑过,一时斗气,故意找父亲说,他愿意娶黄巧儿为妻,哪怕人家不喜欢他,他也要金诚所致,金石为开,非要抱得美人归不可!
陈年玺听他突然改变主意,问他怎么回事。
南宫晏淡淡一笑:“人争一口气,那丫头摆明了小看我,不能让她白白看热闹!”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平时玩玩闹闹,无伤风雅,这种事不能玩的。”
南宫晏不以为然:“三爷,我比不上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要听我家老爷子的,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娶谁都一样。黄靖那小子要和我做拜把子兄弟,她妹妹也是厉害,非要招惹我,我就陪她玩玩呗。”
“真够混的!”
“你有福气,你自己偷着乐得了,少管我!”
南宫晏的玩笑开得有点大,每天变着花样送礼物过去,诚意满满。黄家那边也不好当面再拒绝一次。
黄巧儿见父母有意要答应,气得要离家出走。
黄靖见她任性,索性把院门一推,吓唬她道:“你试试,你今儿要是敢踏出家门一步,我立马打断你的腿!一个姑娘家,婚姻大事,理应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你三番两次地闹!”
黄巧儿心里不服:“我为什么要嫁给南宫晏!我都不认识他,而且,他是个风流浪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金陵城谁不知道!我才不要嫁那样的废物!”
“你休要出言不逊!南宫家也是功勋之家,南宫晏年少不经事,贪玩贪闹,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你上次给你人家送金创药,还不是在意他!”
黄巧儿一时语塞,说不出真正的理由。
她故意送东西笑话他的,怎料,那南宫晏脸皮真厚,居然缠上来了。
闹了半日,她还是乖乖回房,只对爹娘道:“你们要是非要让女儿嫁,女儿从今天开始就绝食!”
黄靖更犟:“绝食就绝食,看你能嘴硬几天!”
黄巧儿打定主意,要了结此事。
她派人去打听,知道南宫晏每晚都在金陵城游荡,要么去寻欢作乐,要么去月喜楼吃宵夜。
等到天黑之后,黄巧儿偷偷换上男子装扮,准备悄悄潜入府外,找南宫晏算账!
她的丫鬟早都习惯了她这样放肆大胆,劝也劝不住,只能提心吊胆,帮她做掩护。
黄巧儿身手了得,翻墙上树,动作轻盈流畅。
在夜色的掩护下,黄巧儿来到了金陵城最火的饭馆,月喜楼。
她的长相自带三分英气,扮作男子,更显清秀,加之,出手阔绰,直接就包下二楼的雅间。
雅间隔壁的客人,就是南宫晏。
黄巧儿无心吃饭,随意点了几道招牌小菜,当作宵夜。
南宫晏正在和陈年玺一处喝酒,两人谈笑风生,南宫晏的笑声朗朗,穿透墙壁,传入黄巧儿的耳朵里。
黄巧儿并不认识南宫晏长什么样子,听着他们嘻嘻哈哈,心里更来气了。
有伙计过来上菜,一脸笑呵呵:“客官今儿来得巧,我们掌柜的亲自掌勺,您尝尝这烤牛肉,味道美极了。”
“行,你先放着吧。”
蒋月正巧从门口路过,无意间瞥了一眼雅间的客人。
哎呦,好俊俏的小姑娘啊。
蒋月眼尖,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穿戴讲究,腰身纤细。
这个时辰,一个姑娘家来此吃饭,身边连下人都没带,有点奇怪。
伙计退出来,见掌柜的在门口,忙冲她行礼:“掌柜的,雅阁的客人刚刚结过账了。”
三两现银,干干净净,不是生意人用过的。
蒋月点点头:“她是新客,再送来一碗糖水橘子过去吧。”
“啊?糖水橘子不是只送女客吗?”伙计一脸纳闷。
蒋月笑笑:“送吧,那公子斯斯文文,看着像是喜欢吃甜的。”
“是……”
糖水橘子一送过去,黄巧儿果然有点动心了。
不过,她今儿是来办正事的。
她直接拿起那碗糖水,推开房门,走到隔壁,先敲了敲门,就听里面有人应:“进来吧。”
黄巧儿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就见两个俊朗公子喝得面色红润,眉眼飞扬,朝她看来。
陈年玺挑眉,看着她和她手里的瓷碗,正要出声,就听黄巧儿先开口问道:“你们谁是南宫晏?”
陈年玺看看南宫晏,南宫晏也看看他,当即起身道:“我是……”
还未说完,黄巧儿就把整碗汤水泼在了南宫晏的身上,劈头盖脸,晶莹黄澄的橘子瓣,挂在他的头上,顺着脸颊滚落。
南宫晏闭了闭眼,哑然失笑。
陈年玺忙出声阻止:“你干什么?休得放肆!”
南宫晏缓缓出声:“早知道,我就说是你好了。”
黄巧儿才不理会陈年玺,瞪着满身狼狈的南宫晏,没好气道:“我是黄巧儿,姑奶奶我今儿是来教训你的。”
蒋月来到门外,看见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三爷,公子……”
陈年玺护妻心切,也不知她是什么来头,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她的面前,还未动手,就听蒋月道:“三爷先别动手,她是个姑娘。”
“啊?”
她说她叫黄巧儿……不就是黄靖的妹妹。
陈年玺后知后觉,后退半步,看看南宫晏:“既如此,不如你们两位先单独谈谈……”
南宫晏抹了把脸上的糖水,幽幽瞪了陈年玺一眼:“真没义气。”
黄巧儿比比划划,一副要冲过去打人的样子,南宫晏细细打量她一番,抿唇微笑。
小姑娘长得蛮好的,五官轮廓,和他哥哥有几分相似,圆圆的眼,清亮有神,
带着英气。
“黄姑娘,你来教训我?咱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啊。”南宫晏朗朗开口,不急不躁。
黄巧儿指着他的鼻子:“谁稀罕见你!还不是你死皮赖脸,非要巴结我们家!非要娶我!”
眼看着,两个人要吵起来了,蒋月忙开口道:“黄姑娘,稍安毋躁,南公子不是无礼之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外头还有其他客人,咱们别把事情闹大,还是先坐下来,好好地谈。”
蒋月反手把门关上,给陈年玺递了个眼色,让他坐回去。
黄巧儿看看蒋月:“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别掺和,免得等会儿被我误伤!”
“姑娘,有话好说,这里不是打架斗狠的地方。”
蒋月不信她会动手,她的瞳孔颤动,分明有所迟疑。
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姑娘女扮男装,不就是为了方便吗?没必要让外人看笑话……”
黄巧儿气呼呼:“我明明拒绝了那门婚事,你还不依不饶的!”
南宫晏笑,湿嗒嗒的眉眼,难掩放肆:“姑娘有所不知,我天生就这脾气,想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何况,我对姑娘你一片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