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有我在。”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虽落字轻缓, 但却磁性温柔,一路传达到了内心的深处, 让人莫名安定。
叶穆大脑有着嗡嗡的震荡感,在非人的窒痛感中隐约感受到一丝清明,缓和了点后试图睁开着眸子,吃力地挤出了一道微弱的缝隙。
雅黑的朦胧中,他看到陈陌俯身吻着自己,那张英俊的脸孔上此时正裂开着道疤痕,鲜血一路蔓延至尖尖的下巴以及脖颈, 配着身上浸透衣衫的汗渍刻画出强悍的男人魅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英武犀戾。
在那刻, 似乎有什么蓦地一下穿透了他的心脏,直达在他的血管深处,霸道强势地纂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那样的刻骨,那样的铭心, 以至于他在之后的几年甚至几十年里, 都不再能忘掉与抹去。
而就只是那么瞬时的一眼过后,他似乎就已经用光了自己毕生的力气,大脑一片黑暗,骤然地又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陈陌又紧张又焦虑,皱着眉抱起他朝医院门口走去。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承受过重的负担而酸痛,但却浑然不觉,只顾带他去往急诊室。
那些医疗护士看见两人满身狼狈地进来, 下意识地做出了措施,“您好,请将病人放在推床上,我们将送他去手术室内急救。”
陈陌默然,以免加重叶穆的伤势,咬着牙拼着力气慢慢地放下了他,尽量不再触碰伤口。
护士也不耽误,即刻催了相关的急救医生过来,进行一系列相关医护手段。
陈陌满脸薄汗与血迹,因为力气透支颓然靠着墙半坐到了椅子上,很累很疲惫,但却仍坚持着等在室外。
有年轻的护士看他脸部上的很重,想过来帮他做个简单的消毒与缝合,但却被他拒绝了。
在那刻,他心里只想着叶穆的情况,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只专注地盯着“急诊室”三个字不动。
整整两个小时过后,叶穆才被从里面推了出来,除了皮肤上贴了不少白布条外,左脚还被打上了石膏。
陈陌第一时间起身冲了过去,嗓音干涩沙哑,“医生,他怎么样?”
那高大的男医生揭下了自己的口罩,看着有点面熟,“病人伤势比较严重,除了肋骨与脚崴有裂痕外,还伴随着轻微的脑震荡,需进一步留院观察。”
陈陌咬唇,侧轮廓透着一份担虑,“初步估计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男医生抿唇,“短则一天,长则可能三四天,这种情况最好请他的家人过来陪在病床边守护。”
陈陌垂下薄薄的眼皮,淡应了声,刚想说声谢谢医生但却被对方突地打断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是那家外资企业的总裁,名叫陈陌,是吗?”
陌生的环境,不认识的人,但却能准确说出他的职称跟名字,陈陌微蹙眉,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
男医生优雅地笑了笑,向他伸出了手,“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我是宋悠予,刚接手我爸公司的项目,之后熟悉过进展会找你详谈。”
陈陌敛眸看向他,脑中飞快地闪过黑暗地下车库里那抹饥渴的男人背影,薄唇微勾出一个锐利的弧度,“可以,你们签约的时候对九龙湾收地进展有所隐瞒,这笔账我会好好跟你们算。”
他依稀知道点这个人的底细,表面是医生,做着慈善事业,私底下却常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地下生意,这次要不是宋谈飞身体抱恙需要修养,他可能也不会接下宋式的这个项目。
外界对宋悠予有着“腹黑狐狸”的称号,说的就是这个人奸诈狡猾,唯利是图的同时还寻求刺激,喜欢做些有违常理的事。直觉告诉他这次发生的事跟这个人有着一定的联系。
宋悠予见他不回应,好脾气地弯眸,收回来了被晾在一边的手,“那片地面临长期的收购失败,需要政府机构从中介入,我爸当初愿意跟你们签约也是看在叶穆有强大的政治人脉背景上。不事先告知也是基于信任。”
陈陌冷笑,脸上的血疤让他透着一股子戾气,“这么说来你现在是在责怪我们这边的过失?”
宋悠予薄唇弧度一直完美地保持着,“误会了,没有事先告知是我们不对,但当时并没有想到有人会趁着这个机会恶意雇凶杀人,今早收到风声我已经找人第一时间通知了你。也算将功补过了。”
陈陌危险地半眯起凤眸,语气中带这些凶狠,“一个电话就算将功补过,你未免想的太天真。”
宋悠予微挑眉梢,脸上的笑容干净温和,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如果你是想要那个买凶者的资料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陈陌盯着他,狭长深邃的黑眸之中瞬间闪过一丝阴戾,“我知道是谁,不过需要足够的证据申请警方介入调查。”
宋悠予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他紧握着的双拳,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可以,只要是我能力范围以内。”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虽敷衍又带着没诚意,但身为宋式的继承人,又担着这个项目的负责权,陈陌对他并不存怀疑,在深看了他一眼后跟他留了个联系方式。
“给你个期限,七天,如果届时不能给我想要的,那就只能走法院那边的程序,告你们违反相关合同法。”
宋悠予扫了他一眼,没带丝毫犹豫,薄唇微启,似笑非笑,“可以。”
陈陌冷漠地点头,因为怕叶穆中途醒来也不再多说,随即沉默便转身往病房走去。
宋悠予瞥了他修长矫健的背影一眼,勾了勾薄唇,笑容慵懒高贵,低头随意地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嘟嘟,嘟嘟,在短暂的提示声过后,信号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有个不悦的男嗓音响起,听着声音似乎对这通意外来电有着诸多不满。
宋悠予漫不经心地走着,语调清扬又带着点意味深长,“顾先生,很遗憾,您的task我们没能如期完成。虽然是这样,但您的雇金似乎得再加个几成。”
顾淮在上个小时被晏琛送回了家,本来吃了药已经睡下,冷不丁接到这个电话心情一直很不好,此时听到这里不由咬牙切齿。
为免在厨房的晏琛听见,他压低着音量道了句,“说好给钱杀人不留全尸,现在那姓叶的还活着,不问你们收回成本就已经仁至义尽,居然还要加钱?”
宋悠予俊俏好看地笑笑,清清浅浅的,配着白皙的皮肤,显得温柔无害,“按理论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您得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顾淮皱了皱眉,脸色不虞,“什么变化?”
宋悠予举止雍容地给自己泡了杯茶喝,面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刚刚有人出高价问询买凶者的资料,您知道无商不奸,即使做我们这种黑道生意的,一般只向钱看。顾先生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再多说。”
顾淮恨恨地磨牙,因为力度过大都能听到咯咯的响声,“你要多少?”
他当初雇佣这个地下组织帮他做事就是图他们对顾客的隐私与保密工作做的和谐,想不到如今竟成了对方趁机反咬一口的借口。
宋悠予淡淡地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自然上挑,“一千万。”
顾淮气炸了,在听到这个数字后头皮阵阵发麻,也顾不得平时的素质,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有病吧,这哪是加几成,根本就是翻了个倍,一千万那么多,我上哪去凑那么多钱给你!”
宋悠予轻笑,姿态优雅地斜靠在了门框上,“听说顾先生您有跟lotto集团的总裁晏琛结婚,这点数目对您来说可能有困难,但对他来说却如蝼蚁,是个小数目罢了。”
顾淮脑门的青筋突突地跳着,烦躁感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跟他一向财产分明,各管各的,你要我拿什么理由去问他借钱,还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他这人向来多疑,一定会查我的底。”
宋悠予眨眨眼,笑的像个纯良的小白兔,“那就是您自己的事了,与我们无关,七天之内如果收不到钱,我们也只能不厚道地将您交出去了。”
顾淮也是个狠角色,也不再掩饰自己,狰狞着脸孔,原形毕露,“可以,把我交出去,到时候我拉着你们一起下水,将你们的地下机构暴露给警方,让你们跟着我一起陪葬!”
宋悠予好涵养,饶是这样依旧没被他影响分毫,“顾先生真是艺高人胆大,不过可惜我们组织在局里一直有人罩着,要是您报警,我们顶多挪个窝换个黑道名罢了,不会有什么直接的损失,倒是您,下半辈子都可能.....”
他说到这里便点到即止,不再说下去,意思顾淮也明白。
雇凶杀人在国家法律上远不止坐牢那么简单,严重点的可能判死缓,永无抬头之日。
顾淮不敢想下去,心尖蓦地升起一股子骇然,当即就转了口风,“可以,我尽量筹钱,你那边别乱来!”
不得不说对方在心理战与语技方面都有着非常卓越的才能,没涉及任何威胁或者恐吓的字眼,却能让他一下便俯首称臣。
宋悠予见将人说服,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不失礼貌又尊重地道了句,“好的,那我们这边就静候佳音了。”
之后他也不再多费唇舌,先一步便挂上了电话。
顾淮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着,烦恼地抓挠了把自己的头发,口干舌燥地从床柜旁拿起一个玻璃杯喝水。
“啪嗒”
他刚仰起脖子抿上没几口便将水杯摔在了地上,动作随着眼前看到的一幕猛地僵硬了,琥珀色的瞳孔更是蓦地放大开来。
门口处,晏琛手里拿着一碗滚烫的热粥低着头不知已经站在那多久,他的刘海下垂着,扫下一道极幽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死一般的静寂中,男人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缓缓抬起眸子寡默地望向了他。
那一眼,黑暗,绝望,残酷,透着千年寒冰令人战栗的寒意,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这眼前的人般,如此的疏冷,如此的陌生。
让他由心地升起一股深骸的恐惧感,如噩梦降临般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