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青城挂帅之后的第七日了,昨天夜里他召集了临海城内众将紧急议事,宣布了一条看上去很是荒诞的战策,并且命令众将于今夜前点齐兵马,明日一早出海剿匪。
毫无根据的推测,随性而为的出征,这让临海城内的众将都很是怀疑青城的用心。在他们看来,原青城军主帅段飞岩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然而孤鸿王却表现出了对青城莫大的信任,这让他们虽然心中有怨气,但也只好奉命行事。而在议事结束后,青城私下里约了梁峰,于今日夜间在城外相会。
青城将书信约战的任务交给了梁峰,后者不解其意,加上青城莫名其妙的邀约,又是值此敏感时期,让梁峰深觉青城另有打算。
但出于对主帅的尊重,梁峰还是一早发出了书信,并在约定的时辰来到青城指定的地点,期待着一解心中疑惑。
然而当他来到此地,看着眼前不知何人调拨的万人大军,心中略显震惊。
没错,在这里等着他的,不仅有青城,还有一支上万人的大齐军队。而看着梁峰到了,早就恭候多时的雷影带着他去见了青城。两人乍一见面,梁峰满心疑惑,看着身穿盔甲劲装的青城,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青城,这是唱的哪出啊?”
青城自然知道梁峰心中有惑,也知道他所指为何,当下轻笑着说道:“梁大哥,事关重大,实在不便让所有人都知晓我的部署,这才出此下策,小弟先给你说声抱歉了。”
说着,青城双手抱拳作揖,梁峰急忙扶住他的双臂,沉吟片刻后似有所悟,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兵不厌诈。明日出征只是诱饵,实则今日出海,你是要打海川个措手不及吧。”
梁峰素有智将之称,在他看到眼前的状况后,再结合青城近段时间的作为,加上昨夜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战略,细想过后自然能明白青城用意。
而对于梁峰的迅速会意,青城并没有感到意外,因此也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梁大哥果然不愧是侯爷的智囊,真是慧眼如炬啊。没错,小弟正有此用意。毕竟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小弟实在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才有此一招。我们肯定会有机会和上泉信玄正面开战,不损天朝之威,但我首先要预防的,是未免再被人设伏算计。”
青城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梁峰的双眼,让后者有些不适,似乎也听出了话有所指。梁峰深知青城一直在怀疑临海城内有鬼,甚至还在怀疑自己。
然而即便如此,梁峰依旧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畏惧或是心虚,脸上照旧挂着一抹淡笑,看似云淡风轻,却言辞如剑,一针见血的问道:“青城既然怀疑梁某,那今日,该是要诱杀我吧?”
梁峰直言不讳,青城沉默不语,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梁大哥,我敬佩你对侯爷的忠义,对百姓的爱护。所以,我要是想杀你,也只会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不会设此埋伏。”
“哦?那你今日约我前来,是有何要事示下呢?”
青城听得出来,梁峰对他的话不是很信任,但他并未解释,反而是走近几步,伸出手抓住梁峰的肩头,沉默片刻后轻叹了口气,说了句让梁峰意想不到的话。
“梁大哥固然忠义,但可惜,看错了人啊。”
青城所指自然就是镇海侯,梁峰听后略显震惊,皱着眉头看向青城,说道:“青城,你有话就直说吧。”
“好,那小弟就直说了”,青城松开手,一脸严肃地说道:“梁大哥信赖镇海侯,忠心护
主、舍生忘死的事青城至今难忘。然而梁大哥却被他骗了,其实此次海川匪患,根本就是镇海侯通敌所致!”
“住口!”
青城话音刚落,梁峰严厉呵斥,怒道:“段青城,你有恩于临海城驻城军,我梁峰敬佩你,你可随意发落,我但凡有一丝抵抗都不算七尺男儿。但是,侯爷不可辱!”
看着梁峰果真动气了,青城沉吟片刻后轻叹了口气,双手抱拳一拱手,说道:“梁大哥,非是青城有意辱他镇海侯,但证据确凿,不可不信啊。”
“你有何证据?拿来我看。”
“也罢,雷影。”
青城叫了一声雷影,后者早就准备多时,急忙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过来,递给梁峰。梁峰看到眼前物件时很是不解,经青城示意他打开了包袱,然后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刹那间,梁峰震惊不已。
“这,这是......”
“这是我大齐的官银,还有一副地图,和一副写着海川文‘令’字的画。”
青城说话间已经捕捉到了梁峰的惊讶之色,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解释了一下。而梁峰呢,似乎并没有听进去青城所说之事,反而是盯着这三样东西,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半晌,青城轻咳了一声,梁峰的思绪被打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解释道:“我早年间曾读过《海川战要》,因此识的此字,这才有些疑惑。不过青城,这跟侯爷有何关系啊?”
青城没在意梁峰的失态行为,听他说完后,解释道:“没错,此物正是源自海川。梁大哥,不瞒你说,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青城与梁峰解释了此物的来历,又阐明了自己的推测,并表示,王嫂执意认为儿子是听命镇海侯的吩咐剿匪去了,因此可以断定,王大牛死前一定与镇海侯有过来往,并且此物就是镇海侯交予的。
而听他说完,梁峰的眉头紧皱,试探性的问道:“所以,你怀疑是侯爷通敌,并安排了王大牛给海川人报信,且以重金相诱,这才导致了海川匪患历时四月不除?”
梁峰的推测正是青城希望他想到的,因此听他说完,青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所以镇海侯通敌之事,几可结案。虽说我也不希望这就是真相,但眼前证据确凿,容不得我们不信啊。”
青城言辞诚恳,看不出是在诈自己,梁峰也算是相信了他所说之事。而后者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何事,之后又摇了摇头,说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信侯爷会通敌。我与他共事多年,深知他的忠心之心少有人及。而你所说只是推论,并非实据,所以单凭这些我是不会相信的。”
梁峰坚持不信,青城无奈的叹了口气,但也不再解释,反而是说道:“罢了,你既不信,我多说无益。不过梁大哥,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此番剿匪我已做好局,就等着镇海侯进去了。”
一听这话,梁峰眉头一挑,急切地问道:“什么局?”
“我已决定今夜亲率一万精兵秘密出海,剩下的由镇海侯率领按原计划于明日一早出征。这样安排一方面是为了迷惑海川贼寇,好给我们这一万人争取时间去做些事情;另一方面,我相信海川一定收到情报,并且开始筹谋。如果真像我所想一般,镇海侯是奸,那海川人必定故技重施,沿途设伏阻击镇海侯部,双方再演一出中伏不敌的戏码。不过这一次,有我率先发难,他们断不会如愿罢了。”
听到青城的计划,梁峰这才明白过来,沉吟片刻后,他轻笑一声,不解的问道:“青城,有一事我实在费解。其实
还是昨日讨论的那个问题,为何你就如此确信,海川必定应战呢?现在看来,无计可施,故此一搏的说法,应该是你迷惑大家的吧?所以你到底为何这般坚持呢?”
听到梁峰问及此事,青城沉默下来,前者也不扰他,只是静静地等着。不多时,青城叹息道:“梁大哥,依你看来,海川假借海盗之名,不断侵扰我大齐沿海各城,究竟是有何图谋?”
青城问的这个问题看上去很简单,答案也算是人尽皆知,无非就是金银的掠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梁峰在听到之后,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之色。不过稍纵即逝,青城并没有发现。
“你一定想说,是为了钱财吧?”
“难道你认为并非如此吗?”
“当然不是”,青城斩钉截铁的否决,并且异常严肃地说道:“我曾与海川将领上泉信玄交过手,深知此人实乃名将之才,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那人即便是在我大齐军中,也绝非等闲之辈。像这样的人,会因为金银而来我大齐掠夺吗?像这样的名将出马,所图谋的,会是区区身外之物吗?绝对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不断试探我大齐军队的强弱,且不断摧毁我大齐沿海的防务,以期在将来某一日,当他们有实力和我们正面抗衡的时候,行兵伐谋!”
青城一番话说得梁峰哑口无言,后者或许不认为海川会有如此野心,但青城却深信不疑。
“镇海侯曾提醒我,不要小瞧海川,要把他们当作云龙、虎臣般对待,我后来细想,他的意思,一方面指的是海川的军力,另一方面,应该就是说得海川所谋了。”
听着青城所说海川之野心,梁峰沉吟片刻后,问道:“区区海川,弹丸之地,会有如此野心,竟想要侵吞我大齐的万里江山?”
梁峰之问,不久前青城同样不解,但当他见过上泉信玄之后,却不得不信。
轻视一个人或者一个国,最可怕的,就是轻视他们的图谋。像云龙、虎臣之辈,大齐深知他们同样图谋天下,所以从不敢轻视,因为双方的目的相同,自然会将其摆在对等的位置上。
但是,像海川、东图等小国,大齐一向只认为他们的进犯无非就是为了些金银,从不觉得他们有谋划天下的本事和野心,所以自然就会轻视。而这,或许就会成为有朝一日败于人手的原因。
“家父曾言,大齐虽强,但也是从一个城池开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有着天下共主的局面,乾坤在握的地位。但最开始,谁不是弱小的呢?反观海川、东图等国,现在是小,但十年后,甚至百年后、千年后,又有谁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所以家父说过,要想百战百胜,首先,就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青城一席话,几乎是断言了海川的图谋,梁峰细品过后,联想到海川的种种行径,觉得青城所说不假,因此接口说道:“所以只要有机会,只要他们身上海盗的皮还在,而我大齐又有出兵,他们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打击,所以你断定,书信一到,海川必会应战,但绝不会正面交锋,而是继续设伏,是吗?”
“不是书信一到,是情报一到。”青城富含深意的一笑。
“是啊,既然城内有鬼,书信未必为真,但情报定不会假。”
梁峰说的正是青城所想,而后者沉默片刻后,眉头微微皱起,一脸严肃的表情,似乎又想到了重要之事。
“而且此次出征,剿匪只在其一,更重要的,需彻底断了海川的根基。上泉信玄之后,我另有谋划,不说千百年,至少数十年间,我要让海川彻底打消歹念,再不敢犯我大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