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凉意嗖嗖。
“楚秀阁”依旧屹立于楚都繁华之处,诚如一位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低姿态地见证了若敖天、楚庄王和斗宇郊的三角战,不做评价也不书写记录,只是不管谁掌管着楚都,它都照样存活着。哪怕是若敖天占领楚都的这段时日,依然是门庭若市,毕竟她是这楚都最繁华的消遣场所,胡赫一家死后,樊霓依没有接收过来,一直是由胡灵儿安排的虚头八脑二人照管着“楚秀阁”,所以“楚秀阁”自然还是一直在营业着,战乱的时候,生意却较之原来要好得不知多少倍,毕竟这“楚秀阁”是胡灵儿的,而胡灵儿又是若敖天的最爱,所以,进来寻欢解闷的人自然是不敢胡来,更不会出现什么死账耍赖的事情。
虚头八脑自从若敖天被擒住以后,就一直待在“楚秀阁”。就像是二人已经完成了任务。一高一矮的身影,如同他们的身份未暴露出来前的那样,将“楚秀阁”的生意打点的是头头是道,管理的也是井井有条。
二人正在招待获胜后的楚军将士,生死刀口上舔过,这些将士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招呼着三五个人来就是一桌。虚头高个子,腿长,却也经不住这么强压力的劳作,瞅了个机会靠在大门口小憩,远远地就见到满脸怒容的苏见力走在前头,后面还跟着苏见马,看样子是要来“楚秀阁”了。这虚头也是深知的,依苏见力今时今日的脾气,肯定不会屈身于一个雅间,他们二人应该会直奔四楼。可是,四楼,现在不是他们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了。
不行,我得赶紧去四楼。虚头凝眉往门外偷偷瞟了眼苏见力,将手中的灰色桌巾披在了肩膀,飞快地朝四楼跑去。
“樊姑娘,樊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何是如此慌张?”
门嘎然而开,面前站着一身白衣的樊霓依,红肿的双眼爬满了血丝,应该是大哭过很久,又或者是太久没有休息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无尽的疲惫。
“樊姑娘,苏见力苏将军两兄弟正朝“楚秀阁”方向走来,我担心拦不住他们来四楼,所以事先向你禀报情况。”
樊霓依回过头看着屋里摆放着的几个牌位,这里有胡赫一家,还有胡灵儿母子俩的,更有孙叔廷以及“阿氏门”的勇士的,苏见力此来,这桌子上的东西还怎么收拾?心中突然怏道:“随便给他们安排个去处,就说是我交代的。”
“是。”虚头没敢有二话,他是清楚樊霓依和楚庄王的关系的,虽说如今楚庄王刚登基还没来得及给她封号,可这都是迟早的事,所以她说出去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而且也是不容得苏见力他们有半句怨言的。
“虚头,你回来。”樊霓依突然想起了苏从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心中陡然又升起了一计,便又将虚头给喊了回来:“还是算
了,这苏将军以前就常来这里,别的雅间他还真是不适应,去请他们二人来这吧。”
“虚头领命。”
虚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于樊霓依的吩咐这么上心,随便的这么一件小事,就叫他如临大敌般地重视起来,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像是郁郁不得志的人受到了提拔,小跑着下楼满面笑容地将苏见力和苏见马二人给带到了四楼。见樊霓依招呼着苏见力和苏见马落座后,他虚掩着房门又是下楼直奔后厨命人即刻安排一桌酒菜,他从樊霓依的眼神里,已经琢磨出来樊霓依应该有话要和两位苏将军说,所以,他必须得有眼力见,否则自己想要得到楚庄王的提拔就更难了。
樊霓依将牌位一个个地摆立了起来,黑漆金字白布框,一数过去少说也得有几十个,看着就能令人皱眉。她漫不经心的每一个动作,却都藏着心眼在注意苏见力的反应。
胡赫一家三口,她当时真的是没想到苏见力会亲手断送他们一家的性命。所以,她故意将胡赫一家三口的牌位摆放在苏见力的正前方,就是想要知道他的反应。这苏见力却是当作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似的,喝了杯茶水,在苏见马给他的茶杯重新续水的过程,他很是泰然地伸过一只手将胡赫的儿子黑宝儿的牌位拿了起来,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摸着黑宝儿的牌位发神,眼里却是流露出一个慈父的样子,看得苏见马和樊霓依都是一愣。
“七弟,你这是怎么了?想自己的孩子了?”苏见马一手搭在苏见力的肩膀问着,却是一脸正色地宽慰道:“孩子早晚都会有的,那斗宇叶水性杨花之辈,孩子又不是你亲生的,你又何必在意那些?”
苏见马的话,毫无分寸地说了出来,没有经过大脑思虑一般。虽说是亲兄弟,而且自己也年长他苏见力,可是,论能力他还是远不如苏见力,况且苏见力向来是个高傲的人,被他这个六哥戳着心窝子说自己堂堂一个三军副统帅家的后院红杏出墙,自然是不愿意听,更不会接受。手劲过大,一下子将黑宝儿的牌位给捏断,站起身来红着脖子冲苏见马嚷嚷道:“苏见马,你再敢取笑我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啪”的一声,原本断成两截的黑宝儿牌位,又被苏见力突然掷地摔成了几块,这一摔不是不打紧,而是一下子将樊霓依的怒火提到了嗓门:“苏见力!宝儿生前性命就断送在你手里,死后你还如此残忍,你的良心都去哪儿了!”
“良心?”苏见力逼视着樊霓依反问道:“每个人,都要为他所做过的事情负责任,我虽然不喜斗宇叶,但她好歹也是我苏某人明媒正娶的,胡赫这个挨千刀的竟敢在我脸上抹黑,我杀他全家又如何?若是他还有别的亲人在,哪怕是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寻他们性命来泄愤!”
樊霓依不理解一个男人被戴绿帽子的心情,何况是苏见力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她只是在善良之处
理解为既然人已去就不该在死后叫人不得安息。虽说胡赫一家没有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然而“千年山”对天盟誓结拜为异性兄妹,那她就是黑宝儿的姑姑,更何况黑宝儿一直很讨她喜欢,自然是不允许苏见力在她面前撒泼发野,跟着凤目圆睁双手相握叠地靠近苏见力,不急不徐地说道:“苏将军好威风啊,既是如此不如也将我一起杀了,如此我和大哥二姐也能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你少在我面前说风凉话,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苏见力的强横态度,叫樊霓依彻底清醒了。原本她还犹豫着苏从临死前说过的话,要她寻机会杀了苏见力以免他功高盖主成为第二个若敖天,坏了他们苏氏的历代英名。如今看来这苏见力是不杀不行了,如此仇恨心报复心的人,留着终归是祸患。
“好,今日你若不杀了我,从今往后我就瞧不起你!”樊霓依咬着牙闭着眼冲苏见力挑衅着。她要激怒他,只要苏见力他敢做出半分对自己不敬的事情来,依楚庄王对自己的感情,肯定是不会轻饶了他。
在朝堂上受到了楚庄王的训斥,和若敖天与斗宇郊的这场战役中,他苏见力虽说不是功劳最高的,却也是付出做多的,楚庄王一登基就翻脸不认人,不但没有给他相应的封赏,反而叫他去擒拿若敖氏的族人,如此吃力不讨好的活,他要是办不好就会出现渎职之罪,若是办好了,他的手底下就不知道又要沾多少无辜的老弱妇幼的血。自从出了朝堂,他的心和脸就是一样的,都是充斥着愤怒,这才在苏见马的提议下来“楚秀阁”喝酒寻欢解闷,没曾想又碰上樊霓依这么一个不知道好歹的钉子,他也是心高气傲的,骑虎难下的时候,明知道她樊霓依这颗钉子不是软钉子,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要踩下去,刚拔出来的长剑已经落在了樊霓依的肩膀上,要不是一旁的苏见马见事不妙将苏见力拦住,恐怕现在樊霓依的脑袋已经应声落地,,而不是现在的仅仅是在素服上划了一道。
樊霓依闭着眼,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衣服被苏见力的长剑拉了一个口子,那剑尖还刮过她的皮肤,隐隐觉得锁骨下有疼痛感,应该是血流出来了。在苏见马怒斥苏见力的过程中,她的手忍不住地捏紧了另一只手的几个手指。万万没想到,这苏见力还真敢对自己下手。
可是,这苏见力显然已经计算后果了,自己说出去的话已经将他逼到墙角没有退路了,同时也将自己置于一个无法自拔的沼泽,不知道该如何脱身。正暗骂自己愚蠢,不值得跟苏见力一命换一命的时候,但听见门外敲门声响起。
是虚头的。
樊霓依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沉稳了下来。暗笑道,怎么将虚头八脑二人给忘记了,何况这“楚秀阁”现在还是自己的地盘,怕他苏见力做什么?他当真敢以下犯上,就地正法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