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炬如白昼。
蜿蜒的火把,熊熊地燃烧着。风吹过,扭动着身子,宛若莺歌燕舞的身姿曼妙至极。
声浪一个盖过一个,此起彼伏,这是胜利的呐喊声和发泄声。
这场绞杀叛贼的战役,正义终于是选择站在了太子熊吕这一边。
断发。
堂堂楚国未来的君王,为了平定叛乱而断发蓄志,这是要令文官刺面武官断指的态势。一个国家被逼到要君王断发才能激起将士斗志的,这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所以楚太祖当初听进了文官的劝谏,早早地就立了规矩,一旦君王断发,文官要在腮帮处刀刻一个“耻”字,武将则要断一无名指,当然断指还是有要求的,必须不是你握兵刃的那一只手。
苏见力曾经官逼三军副统帅,自然是清楚楚国的断发后果,所以,正待阿东乐他们像抬着一只四肢牢牢地捆绑在木棍上的猪一样抬着嘴里塞着臭袜子的若敖天在太子熊吕面前戏耍若敖天的时候,苏见力和苏见马二人便已经跪倒在太子熊吕面前。
太子熊吕早已经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没有注意到苏见力兄弟俩的举动,而这一切却被樊霓依尽收眼底。樊霓依不明就里地伸手就要扶起苏见力二人问:“苏将军,你们这是为何?”
“樊姑娘,楚国有制,一旦君王断发,文官刺面武将断指,今太子贵为我大楚的君王,为明志断发,实乃我等武将无能,因此我兄弟二人跪请太子责罚。”
“苏将军,你快请起,但凡有事,待太子登基后群臣议过才是。”
樊霓依拖着苏见力的胳膊,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丝毫使不上劲,但见苏见力依旧是纹丝不动地跪拜在地,一张脸几近贴地。无奈之下,只好走了两步去叫太子熊吕来处置。
太子熊吕像是第一次听到有这么一回事,仔细回想下,还果真是这样的。只不过自己断发是和樊霓依结发为夫妻,没想到阴错阳差竟然埋下了这么一个由头。
瞥了一眼跪拜在地上的苏见力和苏见马二人,舌尖迅速地在唇瓣上划过,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那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心中突然大为光火,要不是这些武将文官没有本事,也不至于今日自己的断发了。
想到此,冷冷地甩了句国法不可破的话,就坐上马车前往楚宫,连樊霓依也顾不上打招呼。
望着太子熊吕似是无情的话和做法,樊霓依还想再替苏见力二人说点求情的话,毕竟这断指对一个武将来说,就是一种耻辱,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太子熊吕早就乘着马车绝尘而去,迅速地从眼前消失。
“末将领命!”
苏见力没敢抬头,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太子熊吕已经远去的事,只是迅速地从地上捡起剑来,毫不犹豫地将左手无名指砍断。
齐骨的无名指,冒着鲜红的血,从手掌上脱离。十指连心,苏见力疼得满头大汗。
一旁的苏见马,见苏见力如此果断,虽然恨楚国的这么一个制度,可是,既然苏见力都做了,
他也不好再埋怨什么,于是跟着也是眼睛一闭,迅速地将手指砍断。
两人的举动,像是在断别人的手指,说砍就砍,樊霓依还来不及阻拦,两个手指已经整齐地摆放在一起。
“两位将军,你们这是何苦呢?这场战役你们二位劳苦功高,还没来得及享受封赏,就要受此连累,早知道我们就不断发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两位将军了......”。
樊霓依和太子熊吕两人断发真实的原因,樊霓依断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两人结发夫妻,那就意味着她樊霓依未来不但要入主王室,而且还是要位居后位的。可是,她没有背景,更不一定能得到满朝文武的允许和推荐,她怎么可能会入后位?一切只不过是自己为了满足临死前的一个希冀罢了,如今希望破灭,她自然不能找太子熊吕硬逼他封自己为后的事,这是不符合规矩的。
而且,她更不能将真相说出来,否则会令太子处于尴尬地步,再引起百官非议到时就会得不偿失,所以,她不能说,却是对苏见力两兄弟心生愧疚。
“樊姑娘,国法为先个人是小。我们兄弟二人既然从军,自然要遵守国法军纪。”
苏见马见樊霓依流着泪给自己包扎伤口,他年长苏见力,为人也是那种左右逢源的,所以说话自然也就委婉了许多。
苏见力偏是与他的其他六个兄弟秉性相反,直言不讳,不懂得拐弯抹角,见太子熊吕竟然连看也没看他们兄弟二人就赶着回宫,想起自己为了攻下城门费了多大的努力,本想着能得到太子熊吕的一些赞赏,哪怕是一句“你幸苦了”,他也会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可惜,他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多余的。
“真是忠心错付,要知道是当下这般境地,我兄弟二人还不如守在郑郡,铜墙铁壁的任谁也进不来,舒舒服服的当一个异地王也比现在强多了!”
“七弟!你胡说什么呢!”
苏见马知道苏见力是说糊涂话,当即就喝止了他,旋即跪请樊霓依不要当真。
“六哥,难道我说的不是吗?父相说过,咱们苏氏一门七子,如今有四子死在战场上,这都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他这个君王吗?现在他竟然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态度跟之前也是差得天壤之别,真是用人朝前不用朝后啊!”
“住嘴!”苏见马气不过,狠狠地甩了苏建立一巴掌骂道:“咱们苏氏一族生是大楚的人死是大楚的鬼,君要臣三更死,臣岂敢拖到五更后?你别忘记了,如果没有先王的提拔,你我兄弟也许只不过是一个种田的农夫罢了,哪里还有今日光耀门楣的机会?”
苏见力被苏见马打了一巴掌,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
樊霓依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来宽慰苏见力的时候,阿东乐恰好走了过来。
“主人,你没事吧?”
阿兰蕾扶起樊霓依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樊霓依朝阿兰蕾尴尬地回笑了一句
,又问阿东乐:“看见林一哥他们了吗?”
“林将军带着若敖天护送太子进宫了,余下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找谁问明白了,所以,就过来请教苏将军。”
阿东乐简短地朝樊霓依解释了一句,见地上有俩节断指,又看了看苏见力和苏见马一眼,十分震惊地蹲下身子双手搭在苏见力的肩膀,情绪激动地追问道:“苏将军,你们为什么会这样?”
阿东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问出这样的话来,纯属是一种无心之过。
然而,这话此时此刻在苏见力耳朵里听来,却是充满了讽刺。
他的心宛若刀剐。
拼死拼活的付出,原来到头来一切都是应该的,都是必须的,无条件的付出。做得好是你的本分,做不好就是你的错。这种不公平极大地刺激到他的神经。
可是,如今楚国叛乱已定,斗宇郊逃往了郑郡独树一帜,若敖天一众或被就地正法或被关押,楚国已经又回到了他太子熊吕的手中。如果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没有什么战争,对他苏见力这么一个曾经位及三军副统帅的将军来说,他知道的内幕太多了,功劳也太大了,和当初手握重权的若敖天、若敖齐一样,难免会成为现在的太子熊吕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太子熊吕才会如此对自己无情,已然是他心中开始顾忌自己了。
“没什么,走,找地方喝酒去,今早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消。”
苏见力看着樊霓依的眼神,她的心始终是和太子熊吕在一起的,说多了无益,只是这几日和阿东乐相处下来,患难见真情的兄弟情谊愈加浓烈,所以,权衡了许久,他还是没有告诉阿东乐原因,而是憨笑着起身搂着阿东乐和苏见马朝酒楼方向走去。
樊霓依看着苏见力那一脸的压抑表情,知道他心中甚是委屈。
可是,太子毕竟是太子,是未来的君王,身为人臣,即便是君王开口叫你去死,也不能有半刻犹豫,何况太子熊吕根本也没有在明面上当众给他苏见力不堪。
苏见力呢?
相反的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泄愤懑,这事不是什么好事,一定很快就会传遍三军各营帐,定是会引起许多将士对太子的不满,如此一来,军中就会生出各种不利于太子熊吕不利于楚国的声音,万一再分成几个派系,无疑是在给楚国的未来埋下隐患。
“看来苏相的预言是真的灵验了。”
樊霓依摇着头,虽也爱惜苏见力这么一个将才,然而于她而言,太子熊吕才是她的天下,任何人只要威胁到她的太子,就是与她樊霓依为敌。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立刻进宫去见太子熊吕,去将苏从临死前悄悄对她说的话告知给他,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苏见力成为第二个更可怕的若敖天或者斗如成。
“阿兰蕾,我去楚宫,你去安排“阿氏门”的人暂住到“楚秀阁”,待我忙完了我会亲自去那里找你们的。”
樊霓依嘱咐了阿兰蕾几句,命人赶来马车也追随太子熊吕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