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又或者是一种可以随着空气到处扩散的瘟疫。
赵伏蟒派出去的精兵刚到楚宫禀报了太子熊吕,才下朝的功夫,已经是满城皆知。
路上的行人、商家、过往的客商,一个个的,短时间内,都在扮演着朝堂政客的角色,纷纷议论这楚穆王一死,太子熊吕能否如意登基?这若敖天会造反吗?郑国的百姓会搬来楚国生活,还是楚国的百姓搬去郑国生活?
却,没有几个人去关心楚穆王究竟是为何而死。
楚都,随处可见白绫。
太子熊吕一身素白,文武百官个个也是头系白巾脚着白鞋。
一代君王,没有灵柩。
樊霓依仔仔细细地给他洗过脸,擦拭过伤口,可还是掩不住他临死前的痛苦表情,还有意想不到的无奈。
宫中的礼仗队,将楚穆王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行宫女在紧张而小心翼翼地更衣。
君王的棺木,盘着龙纹。
所有但凡楚穆王生前喜爱的东西,早已统统打点好了,用许多辆马车装载着。
天官侍郎在楚穆王的棺木前摆了三百六十五道蔬果肉食祭天,口中念念有词。
他没念一次经词,所有的人都要跪地三叩九拜。
足足花费了几个时辰,天官侍郎这才礼毕,宣告:“送君上入陵!”
太子熊吕徒步走在楚穆王的棺木前面,步行着前往楚穆王的陵墓,城西的“穆陵”。
没有太多的仪式,毕竟这封棺入殓也是有吉时的讲究。
何况楚穆王是一国之君,更要讲究吉时。
天官侍郎又在“穆陵”前走了一个过场,便命人将楚穆王的灵柩送入“穆陵”。
赵伏蟒从“龙鼎兵”里选了一批死士,在护送楚穆王的灵柩进去后,便全都要跟着自刎在里头。
太子熊吕丧亲之痛,没有直接回宫,而是跟樊霓依去了“妙手胡医馆”。
胡赫和南云自己成婚后,便又买了一栋房子,二人都搬了过去,所以“妙手胡医馆”就成了樊霓依自己居住的地方。
昏黄的烛台光线下,太子熊吕抱着双膝靠着墙壁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一句不吭。
樊霓依看着心疼,过来抱住他的头说道:“太子,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振作起来,大楚需要你,大楚的百姓需要你,还有我和这腹中的孩儿也需要你。”
太子熊吕像是没听清樊霓依说的话,又或者不去关心她是否真的有身孕了,而是冰冷地问她:“你和我说实话,父王是怎么死的?赵伏蟒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太子,我方才已经和你解释过了,本来二姐是担心我长途跋涉的危险,派了她收买的高手保护我,结果没想到,这些高手早就被若敖天那狗贼给买通了,所以逍遥子才会那么容易地接近父王。”
“若敖天,你这该死的,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太子熊吕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太子,父王生前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父王说什么了?”
太子熊吕紧张地抓着樊霓依的双手着急地问。
“父王说,要你记住他之前对你说的。至于说的什么内容,他没有说完就走了.......”,樊霓依想起楚穆王临死前的那个眼神,再回忆到原本都说好的要一起回来享天伦之乐,没想
到如今天人两隔,不知不觉地落泪道:“父王在郑郡的时候,说好了回宫以后好好地过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他说想起你小时候的模样,他就特别的亲切,也特别的留恋。还说等我腹中的孩子一出世,他哪里也不去,就好好陪着孙儿长大......”。
“你说什么?你有身孕了?是真的吗?”
太子熊吕这才清楚原来樊霓依已经怀有他的骨肉,高兴的突然破涕为笑道:“你快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两个太医都亲自确认过的。”
“太好了,我要当爹了。”太子熊吕抱着樊霓依,才高兴没多久,神情又黯然了下去,悲观地说道:“娘亲走了,父王也走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个孤儿了。呜呜呜......”。
看着太子熊吕一会儿成熟得像个看透红尘的人,一会儿又比那三岁小孩还不如,说风就是雨,想哭就哭。
这种丧亲之痛,樊霓依是有切肤的体验。
她不想着去安慰,只是叫他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里哭着。
出来透气的时候,外面通报,胡灵儿和胡赫来了。
樊霓依心痛地看了眼太子熊吕,随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前往堂厅。
“三妹,你回来了,你没事吧?”胡赫见到樊霓依后,关心地问,显然他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三妹,你平安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来,快坐下和我说说,这都发生了什么事啊?君上怎么突然就......还有,苏见力怎么没回来,是死了吗?”
樊霓依见胡灵儿一下子问了这么些个问题,镇定了下情绪想用读心术去了解胡灵儿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大哥,二姐,我没事。只是那么远的道,我走得有点累了。”
胡灵儿心疼地摸着樊霓依的小脸蛋哽咽地说道:“三妹,你知道吗,你出去的这些日子里,我天天做噩梦,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到时我和你大哥可怎么办啊。”
“二姐,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吗?来,你坐下,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你先等等,”胡灵儿突然拦住樊霓依道:“你还记得你出发前我告诉你的那件事吗?说好了等你平安回来再告诉你,这不,我是一刻不停留地拉着大哥一起过来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
“我,要当娘亲了。”
“什么?”樊霓依愣了一下,“二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胡灵儿使劲地点头,一边摸着肚子说道:“这都快三个月了,你没发现我肚子有变化吗?”
“还真是呢。”樊霓依低头一看,果真见胡灵儿肚子上精心地做了护兜,生怕这腹中的胎儿受凉。
“你呢,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胡灵儿珠泪挂在眼角没擦便弯着一对眼睛笑问樊霓依。
樊霓依有点难为情,小声地说道:“我......我也有身孕了。”
“你也有了?”
胡赫简直不敢相信,这姐妹两几乎是同时怀孕,心里那叫个美的,高兴地跳了起来说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这一下子要多两个外甥了。”
“大哥,看把你乐得,对了,我没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不会对我嫂子不关心吧?”
“三妹,瞧你说的,你嫂子是我夫人,是我孩子她娘,我能不照顾她吗?放心吧,她挺好的,现在
肚子越来越大了,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
“那就好。”
樊霓依满意地点头说了句,突然趁胡灵儿不注意,问她:“二姐,你知道吗?君上就是被你派去保护我的那个逍遥子给杀害的,这个逍遥子原来早就被若敖天这个狗贼给买通了!”
“你说什么?”胡灵儿脸一下子就刷红了,噌地站了起来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三妹,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这些人可都是苏从帮我请来的,都是我花重金雇佣的,若敖天怎么会知道?”
“二姐,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樊霓依表情严肃地反问。
“你.....你不会怀疑是我安排人去做的吧?”
胡灵儿吓得倒退了两步,失望地落泪道:“一定是的,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你知道当时清猎场的事情是我做的,所以你就笃定只有我会不折手段,是不是!”
胡灵儿最后两句话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激动得她捂着肚子突然蹲下。
樊霓依尝试读取着胡灵儿的反应,却感受不到她心里活动的范围。
难道,真的是我误会了二姐?
还是,我的读心术哪里不对?
樊霓依在心里纠结了一小下子,见胡灵儿蹲了下来,显然是受了刺激,担心她动了胎气,赶紧过去扶起她道:“二姐,我没有怀疑你,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是想对你说,咱们姐妹两都中了若敖天那狗贼的圈套了。”
“那逍遥子亲口对你说的?是若敖天那狗贼派去的?”
“是的,当时“龙鼎兵”总帅赵伏蟒也在!”
“抓到逍遥子了吗?”
“让他跑了,不过其它人都被我杀了。”
“看来,这若敖天还真是手脚通天,说不定咱们做过的每件事情都在他眼皮底下露着呢。”
胡灵儿一想到这里,心里忍不住就害怕了起来。
摸着腹部的手,樊霓依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胡灵儿说的不无道理,要真如她所说,若敖天手眼通天,那胡灵儿与斗宇郊的事,还有胡赫有斗宇叶的事,一定也会被他知悉。
包括。
包括自己在百丈崖叫林二暗中训练士兵的事。
“二姐,真要是那样的话,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哼。”胡灵儿摇头苦笑了声道:“原本以为咱们有多精明,没想到却成了人家的棋子,作为一枚棋子,你说咱们还有选择路的资格吗?”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胡灵儿沉思了片刻道:“敢与他若敖天做对的,如今恐怕也只有苏见力了,他的旧部众多,加之有斗如成在后面撑腰,也许能抗衡。”
“他如今身负重伤,死里逃生过一次,恐怕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要真是如此,恐怕太子新王登基就会遇到困难重重。”
“难道若敖天敢在初九太子登基的时候做文章?”
“谁知道呢。”
胡灵儿的长叹,又同樊霓依闲聊了一会儿才散去。
樊霓依却一个晚上都不合不上眼。
看着太子熊吕在自己身边熟睡,像个婴儿,突然觉得初九新王登基日,真的会是凶险万分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