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微微荡漾了一下,表情也随之严肃了起来。
我定了定神,道:
“所以你一直在寻找那个叫‘溪山梦’的归宿,对吧?认为那是一个桃花源一般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你可以找到和你一样永生不死的同类,可以摆脱现在这种轮回的痛苦,斩断这种无止境的轮回,认为可以得到心安了,对吧?那你就错了。溪山梦那种荒诞不经的地方根本不存在,就算真的存在,那也不过是时间的静止不前而已,根本不是什么美满解脱。如果让你永远生活在一幅不会改变的画像里,你真的就会过得快乐了?我知道你现在的这种情绪,类似于把一本看过千百遍的书再看一遍或者把一部看得腻得不能再腻味的电影再看几十遍、几百遍,永无止境地看下去,心中堆积满灰尘和牢骚,还有厌倦和麻木情绪。在你的眼里,现在的我也不过是注定要消失的历史对吧?我的所作所为所想所思和历史上的某些人有重合之处对吧?我不介意你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只想告诉你,历史上的人做得到的事,我能够做到,历史上的人做不到的事,我也能够做到。”
我冷笑着道:
“你说人类的历史是无意义地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循环和轮回。那你可纠错了,狐仙。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活得还不够久。如果你从数百万年前就和当时的原始人打交道的话,你就会知道,现在的人比当时的人更理性,更智慧,思想更深远,逻辑更缜密,而且未来的人还会往这个方向进化下去,更理智,更智慧,思想更深一步,知识更丰富,甚至出现人机结合的新人类。你以为你看到了全部的轮回,其实你不过是看到了轮回的一个阶段,一个齿轮而已,就别自作聪明急着下定论了。如果我是你,狐仙,我会无论如何也会活下去的,我会看看人类会进化到什么地步,或者怎样灭亡。”
听到我的话,狐仙终于笑了,她轻啐道:
“你也只会说大话满嘴跑火车罢了,王一生。”狐仙白着眼看着我道,“到现在你都做了些什么,王一生?当初你不过是要承接害死你妹妹的凶手,可如今你又做到了什么?李玉江还不是坐着市委副书记助理的位子,李天宇那个耍心眼的小二世祖还不是过得自在,你可做到了什么,王一生?”
“我故意的,狐仙。”我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了李玉江和李天宇么,你以为我做不到?如果我想杀他们,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到。但是,我不会去做的。”
“呵,为什么?”狐仙讥诮地道,“留个耻辱的印记自我激励?”
我摇摇头,淡漠道:
“亏你还有读心术,这都看不出来。我留着李玉江和李天宇的狗命,是因为我最大的目标就是杀死他们。”
“哦?”狐仙看着我,眼里总算是流露出了一丝奇异之色。
“我要让李玉江和李天宇这对腐败的父子受到惩罚。”我冷冽地道,“但是不是通过我的手,而是通过国家机器,或者李玉江和李天宇父子的自我理性反省。如果一个社会真的发展到了人人都是理性人,国家法治发展到极限的程度,根本就不需要我出面,国家政府,警方和法庭也不会让李天宇和李玉江那对父子存在的,李玉江和李天宇如果真的变成了理性人,他们自己也会因为愧疚罪过而自首,根本不需要我出面对付他们。”
“所以,这也是我的目标。”我残忍地笑着,“我要推动人类的进化,就像古猿进化成人类理性在进步一样,我要推动人类更加理性化,更加从社会整体和长远利益出发,到时候,全世界的罪行、腐败、私欲都会全然公开化,腐朽和贪婪不理性的人根本不会上位,国家也不会允许那种现象存在,就算出现了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现象,也会第一时间被拔除,不管如何位高权重。像李玉江李天宇那样的不理性人,将会被社会的理性人自动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剔除。而不需要我出手。”
我朗声道:
“这就是我的计划,这就是我要创造的世界,理性的世界,等到那一天,李玉江父子自然会被弹劾受到应有的惩罚,烟烟的死也自然会昭雪。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为了推动人类的变革,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不管死多少人,不管这个世界怎么毁灭,怎么看我,把我当成头号公敌,我王一生,也绝不后悔!!!”
雨势突然大了起来,急骤的雨点斜飞而来,狠狠地抽打在我的脸庞上,将我的大半张脸都覆在阴凉之中。
我轻轻拭去了脸上的雨水,眼睛却感到越来越冷:
“狐仙,如果你真的厌倦了这个世界,无论如何也想死,我会觉得遗憾,觉得可悲,但绝对不会阻止你。但是我想告诉你,如果你在我实现我的大业之前死去,必定会后悔,死在地下也会后悔青肠子。”
狐仙唇勾微翘,绽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诮然道:“真不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自视甚高的家伙。”
我闭上眼,笑道:“如果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那就一辈子窝在旮旯犄角里窝囊一辈子便足以。送给我这样的话的人是你,可别忘了,狐仙。”
重新睁开眼,看到的是重新仰头望着夜空的狐仙,长蛇舞练般的黑发在她脑后上下飞扬,雨狂,风狂,唯有她岿然不动。
只是一阵风吹过她的脸上时,我却感觉到狐仙的身体猛然哆嗦了一阵,娇柔修长的身子因为风的寒冷而微微地震颤着。
看到微微发抖的狐仙,我皱起了眉,伸出了手摸了一把狐仙握在栏杆上的玉手。
狐仙的手,冷若寒冰。
“蠢货,明明都已经冻成这样了还非要站在这里,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这个女人。”我叹了一声,脱下了穿在身上的长衫外套,静静地该在了狐仙的背后,“早点回来吃饭吧。别把我的衬衫也一并打湿了。不然你洗。”
语毕,我转身朝着里屋走去,也不再管那个女人在原地沉思什么。只是,我才迈开了两步,却是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清清泠泠,轻若细风的声音:
“王一生,你真的是个特别的人呢,就算是我这数百年见下来,也不曾见过第二个像你这般的人物……指不准,也只有像你这般殊众的人……才能够……做出与众不同的事吧……”
“所以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好好看下去吧。别想着找什么溪山梦那种不切实际的空想主义社会了,我会给你创造一个。”我转头一笑,给了狐仙一个坚定的笑容,然后重新回头,走向了通火通明的里屋。
只余下狐仙一声长长的幽幽叹息声在后方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