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锁链猛地绷紧,面容苍白的文元青重新站起来,隔着石壁他看不到人,却依旧冷冷看着,若是目光能杀人,贺久早已死了千百遍。
贺久丝毫不受影响,走到纹魂面前,面容恢复往日温和,伸手拍了拍纹魂瘦弱的肩膀。
“为师相信你,区区鬼异之言,不至于让你迷失方向。”
说着,他视线一转,落到苏漓身上,目中幽光一闪而逝,表面却是拱手恭声道:“我已得到鬼神大人传音,逆宗中竟有您这般强者,不知前辈改头换面,莅临敝宗门...所谓何事?”
此话一出,纹魂顿时身子一震,看向苏漓的目光有了动摇。
是了,他魔障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新鬼异”带来的心魔,他只要不去听,不去看,一切都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师...苏月是逆宗太上,来宗门必然别有目的,他不能信。
能信的...只有师尊吗?
他试图说服自己,可到这一刻,他内心动摇,竟无法再相信场中任何一人。
苏漓感知何其敏锐,看到纹魂眼中变化。
这个傻小子,还是太年轻了。
她念头闪过,眼神冷了下来,唇角却微微一勾,笑容充满深意,“前辈不敢当,听闻贺宗主手段通天,派出的弟子渗透了万里宗,黎阳宗等十二大宗门,半个九州域尽在掌控,不知是否为真?”
“呵呵呵.....”
贺久轻笑了起来,摇头道:“前辈未免也太看得起鄙人了,鄙人连维持宗门都艰难,不惜与鬼异做交易,又如何有能力把手伸到其他宗门去。”
“是吗,那我倒是错怪贵宗了。”
苏漓的话似在道歉,可语气却没有丝毫歉意,反是带着浓浓的兴趣,“不过,我此番过来还真是大开眼界啊,听闻山中有阴嗣,自割血肉养活一宗上下,着实令我敬佩,贺宗主可否代为引见呢?”
贺久眼中微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您是人族强者,阴嗣大人见到你相比也会十分高兴,请跟我来。”
说着,他看了一眼苏漓身后依然靠在山壁上的纹魂,正要说话,却听到苏漓笑道:“贵徒新星单纯,此番历练并非坏事,我看他已有所领悟,贺宗主又何必责罚。”
“哈哈,前辈误会了。”
贺久笑着打了个哈哈,眼神却是一沉,纹魂还有用处,让他跟去倒是浪费了。
而且,就凭纹魂这点微末修为,别说破开石壁,就连活着都很难,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他念头转动,瞬间改变了注意,冷哼道:“为师再给你一次机会,留在此地面壁思过!若无一颗铁石之心,谈何修真!”
言罢,他又显出笑脸,虚手一引道:“前辈,这边请。”
苏漓看了一眼低头靠在石壁上的纹魂,含笑点头,和贺九一起消失在空洞中。
直到两人消失无影,纹魂抬起头,两眼充斥着痛苦与自嘲之意,嘴唇不知何时被他咬破,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中。
“师尊,姐
姐都是...骗子!”
“你认的姐姐,的确是个骗子。”
一直都没出声的文元青陡然出声,打断了纹魂自怨自艾,“不过,她骗的不是你,而是贺久。”
纹魂愕然回头,迎上了文元青平静却无焦距的双眼,顿觉心头一紧。
“我的儿子,不应该连是非都分不清。”
似乎是听出来苏漓的一丝底细,文元青语气多了丝丝从容之感,“当年之事已过去数百年之久,可我心中的仇恨不仅没有淡去,反而愈加浓郁,有些事情...不管你信不信,你都有资格知晓。”
说着,他看向身边的白衣“月师姐”。
白衣“月师姐”点了点头,起身飘出了石壁,面带微笑地看着纹魂,而后伸出透明的指尖,就想轻轻点在纹魂眉心。
纹魂抗拒地头向后仰,可看到白衣“月师姐”脸上的失落,他硬是停下动作,任由那冰凉的指尖触碰眉心。
既然他没法再看清什么,这一次,他选择遵从本能。
丝丝冰凉的触感透过眉心涌入识海,很快变成一片片画面,从眼前迅速回闪。
他看到了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青年修士带着“月师姐”模样的女子一路有说有笑,来到养神宗山下,来寻早年结交的好友贺久。
他看到“月师姐”有孕后,青年大喜,听信贺久之言,去阴山中求见阴嗣,就为了妻子腹中的胎儿在修真路上有一个更高的起点。
而后阴沉血红的天空下,令人恐惧的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嘴,无数团腐肉在口腔内蠕动着,尖嚎着。
青年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临产的“月师姐”被肢解成数断,扔进了地狱般的大嘴中,他愤恨着爆发出鬼族禁术,献祭自己的一切,最终不过只砍下一团腐肉,就遗憾死去。
而后,漫长的黑暗中,被不甘与仇恨浸透的灵魂似乎在阴山中发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变化,他化身成了鬼异,疯狂吞噬阴山中的鬼异,再次复仇!
这一次,阴嗣猝不及防,受到重创,可阴嗣毕竟是阴嗣,即便他成了与众不同的鬼异,也同样一败涂地,靠着鬼异的不死特性,阴嗣没有费力气杀了他,只把他封印在山壁中。
漫长的岁月中,他疯狂地一次又一次挣脱锁链自杀,一次又一次折磨自己,心中的执念越来越强,最终将阴山中漂浮的阴魂吸引而来,化成了妻子的模样。
那一刻,他安静了。
妻子不是鬼异,只是依附在他身上的无法解释的特殊存在,她特别弱小,能被看到,能任意穿透任何物质,无法被任何人攻击,也无法说话,可他……就是明白妻子在表达什么。
“不要伤心,我会永远陪着你。”
……
画面写起来漫长,其实一切都只一瞬间就在纹魂脑海中掠过。
猛地睁开眼,他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息,仿佛溺水的鱼,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渗出的汗迹将头发的黏连成一块块的,狼狈不堪。
真实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大到他无法承受!
“我
以为你还没来到这世上,就被阴嗣吃了。毕竟我成为鬼异的过程,花去大量无法计算的时间。”
纹元青的脸上多了一分深意,一份十分久违的慈爱,鬼异特有的嗓音让这一份慈爱带着浓浓的诡异之感。
“我不知道贺久用了什么办法让你活了下来,不过你能修习养神宗《鬼篇》,除了鬼族可以修炼《鬼篇》不受影响,就知剩下鬼异了,你衣角泛红,是化鬼异的征兆。
你不能再继续修炼《鬼篇》了,否则后果难料……并非所有鬼异都能保持生前的心智,我是一个特例。”
“呼……”
纹魂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彻底平静下来。
纹元青闭上嘴,不再打扰,不管纹魂信不信,那段记忆都能让纹魂心性更上一层楼,蜕变之后,纹魂将会是什么想法,谁也无法预料。
纹元青以为纹魂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消化掉所有信息,而事实上,仅仅半盏茶时间他就睁开了眼,眼中布满焦急之色。
“阴嗣和贺久是一伙的,那姐姐岂不是有危险?!”
文元青怔了怔,心中莫名泛起酸意,而后失笑。
他似乎没有资格去嫉妒那引走的贺久的女子。
“你认的姐姐,极为聪慧。”
文元青面容带上自嘲,“至少比我聪明多了,她一眼就看出来贺久的不对,方才不过是看出来贺久的自大,为了我和你有独处的时间。,故意引走了他。”
“可那阴嗣,连你都打不过,姐姐她。”
纹魂咬牙道,他从记忆中看得出来,那阴嗣的实力极为恐怖,比起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存在都要恐怖,就算有苏漓一拳毁灭宗主大殿的前车之鉴,但比起那庞然大物来,还是没有可比性。
此话话音未落,纹魂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掌声,掌声中带着轻笑。
“傻小子,姐姐没有白疼你。”
苏漓曼妙的倩影凭空出现,笑意盈盈地看着纹魂。
纹魂顿时傻了眼,指着苏漓,又转头看了看苏漓之前和贺九消失的地方,“姐姐,你怎么…你不是和……”
“你说那个呀。”
苏漓将发梢抚过耳旁,笑道:“那个自然也是我。”
……
贺九和“苏漓”一路谈笑着来到阴山中一座古老的庞大楼阁前。
“前辈,阴嗣大人就在阁楼内等候,小人就不跟着一起进去了。”
贺久拱了拱手,停在了原地。
苏漓不慌不忙地抬头打量那高入乌云中的巨大楼阁,在她眼中,眼前哪里是什么楼阁,分明是一个张大嘴,等待食物的庞大鬼物。
“前辈在等什么?”
见苏漓迟迟不进去,贺久笑着问道,话里听不出催促之感。
苏漓嫣然一笑,
“我只是在想前两天放在屋子里的肉啊,还是这位阴嗣前辈送的,那块肉要是不吃,该发霉了,要是阴嗣前辈再送给我多点,我该怎么保存呢?真是愁人呢。”
贺九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