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无人的夜间岸边,苏漓神情淡漠地甩了凌离一个巴掌,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看了一眼他的唇,转身就走,踏步间全身水汽蒸腾,宛若仙子,三两步就已蒸干河水,与平时无异。
凌离揉了揉脸颊,指尖又抚过被咬破的嘴唇,星眸湛然,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去的倩影,从她那剧烈起伏的胸口,他能看出她并不如表面那般淡漠平静。
那次在山谷别院,给他解毒之时……明明主动亲了他,这次他不过是为了掩盖动静,却被她咬破嘴唇,顺便狠狠甩了一巴掌,这是为何?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凌离运转真气淡去红痕,嘴唇上的伤口也转眼结痂,他背过身朝相反的方向掠去,并未去追苏漓。
夜风拂面,凌大教主冷峻的面孔上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似乎被甩了一巴掌,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挺高兴的?
……
苏漓回到苏府,苏清潭看她一脸疲惫,当即不再多问,让她好好休息。
李嬷嬷早就烧了整整一浴桶的热水,等苏漓回来。
褪下衣物,苏漓慵懒地半躺在浴桶中,闭上双眸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眼前时不时闪过楼船河下的场景。嘴边似乎还残留着触感。
“真是不争气啊……”
轻叹一声,苏漓撇去心头杂念,她明明下定决心,这一世不再跟他有所瓜葛。她明明小心翼翼地躲过跟凌离任何见面的可能,却耐不住那人主动来见她,更耐不住……那诡异的巧合。
李嬷嬷在屏风外的拾掇起脏衣服,拿在手中不由满心古怪,这衣服怎么像是刚洗过一样,还有些皱巴巴的。
与此同时,凌府。
凌陌和凌娴静立一旁,其目光皆是聚集在凌离的唇上,怎么少爷去了一趟宴会,还把嘴唇弄伤了?
“看什么?”
即便凌离足够沉得住气,被两人盯了足足半刻钟也让他颇为忍受不了,忍不住抬头道:“看什么?还不快将大皇子的卷宗重新整理。”
凌陌很快恢复正色,走到一旁将过时的卷宗烧掉,“没想到红胭楼的曲漉竟是合欢宗的人,而且还与大皇子一伙。”
“如此一来,大皇子的势力须得重新估计。”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书房门应声打开,来的正是刚从三皇子那边过来的凌青岚。
入得房中,凌青岚折扇一拍,看到凌离嘴唇上的伤,颇为惊愕,“你的嘴……?”
“还不是你小子出的馊主意!”
凌离直接从轮椅上站起来,指着凌青岚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让我装疯卖傻去找东方盛,我至于被那莽汉骂得狗血淋头,他掀翻我宴桌,我还得保持微笑?!”
虽说话不曾挑明,凌离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大皇子掀桌子造成了他嘴唇上的伤。
“噗!”
凌陌憋笑一声,没忍住。
凌娴掩嘴,没笑出声。
凌青岚亦是忍俊不禁,揶揄道:“装疯卖傻不正是少爷你的强项吗?我也算是物尽其用,要不是有少爷忍辱负重,我们也不可能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
凌离眸子一撇,看向凌陌,淡淡道:“现在,立刻!给我绕着校场跑一百圈,不准动用真气!”
凌陌的憋笑立刻变作苦笑,“为什么只有我?”
这个问题注定没人回答,他看了一眼暗自给他比了加油手势的凌娴,又看了一眼满是鼓励眼神的凌青岚,终于垂头丧气的出了书房。
凌陌一走,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凌娴和凌青岚心头暗道,总算让少爷把怒气撒出去了,可怜凌陌。
某人心中亦是想道,总算蒙混过关了……
“东方琅那边如何?”
重新坐下,凌离神情恢复沉着。
凌青岚微微一笑,“自然顺利,想必明日那东方琅就会对此计策赞不绝口,对我更加信任。毕竟这次我可是连自己的亲堂弟都利用了一把。”
凌离脸色一黑,自从拉凌青岚入伙后,这小子就没少编排过他。
不过此次,青岚连苏漓都算计了一把,那妮子可不是有仇不报之人,凌青岚的小命可还在她手上,日后有这小子后悔的时候。
凌离心头暗笑,表面没有露出半点端倪,二人又密谈一番后,凌青岚才离开。
一夜无话。
翌日,天空黑云沉沉,似乎要下大雨了,街道上行人稀少,没多少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
李嬷嬷贴心地给苏漓准备了一把雨伞。苏漓接过正欲出门,苏子佩不知大早上去了何处,竟是从门外进来道:“二姐,爹爹说今日酒楼不忙,要你去看看锅炉。”
苏子佩似乎被苏清潭教训怕了,连着数日来都不曾给苏漓制造麻烦,很是乖巧地呆在家中,只有给娘买药才会出门去。
今日,却不是给朱艳买药的日子。
苏漓目中隐晦地划过一抹光亮,佯作奇怪道:“爹爹说我不用我去酒楼,怎么……”
苏子佩听得略微慌乱,强自镇定道:“我怎么知道?爹爹就是这么说的,我要去照顾娘了!”
言罢,苏子佩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其身形明显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漓沉吟片刻坐上马车,在车夫询问的目光下,她甜甜一笑道:“去百味楼。”
三炷香后,马车停在百味楼前,生意却不是苏子佩说的那般冷清,阴雨天许多百姓无所事事,来享用美食的更多了。
苏焕礼正忙得不可开交,陡然看到苏漓到来,不疑有他,立马拉住她,速速嘱咐道:“来的正好,有好几个锅炉运转都不怎么灵便,你快去看看。”
苏漓闻言一怔,苏子佩早上真是来百味楼?
难不成是她近些日子过于敏感,多想了?
被推着进入后厨,苏漓果然看到有几个锅炉使用过度,连忙喊过几个帮工开始整修。
而在此刻,马令大少带着几个狗腿子,鬼鬼祟祟地进入楼中,扫过一眼没看到苏漓后,他们顿时松了口气,找了一个空位坐下。
“你们客栈的招牌菜,都给我来一盘,小爷我可不缺钱!”
马令伸手在桌上拍下一锭银子,店小二立马屁颠屁颠地去后厨招呼了。
“少爷,听说这百味楼的菜味道不错,咱们真要……”
其中一个狗腿凑过头来小声道,说着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马令立刻一个爆栗赏过去,低声骂到:“没出息的玩意儿,只要此事做成,我们都能摆脱旁府,成为国学府真正的学生。那位是国学府的天骄,怎么都不可能骗人的。”
那狗腿子缩了缩脖子,似乎是被马令所说前景吸引,不再反驳。
“不过在这之前,容小爷尝尝叫花鸡的味儿,以后可就吃不到这道菜了。”
马令嘿嘿一笑,并未立刻动手,而是等到菜上齐,吃饱喝足后,才偷偷拿出一只白色檀香点燃,放在桌下。
今日的风正巧吹向酒楼内,在马令等人的偷笑中,无色无味的烟飘满整个百味楼,此刻身在后厨里修理锅炉的苏漓没有丝毫发觉。
没过多时,酒楼内响起一阵阵哀嚎声。
“啊!肚子好疼……”
“怎么回事,我头好晕!”
“……”
扑通!
一个吃了许多盘叫花鸡的大胖子忽然口吐白沫,滑下椅子躺在地上剧烈抽搐起来,看得其他人神情大骇。
“都别吃了!今天的菜有问题!”
“啊啊啊!!”
整个百味楼顿时大乱,人仰马翻间,越来越多人倒下不断口吐白沫,有些人摇摇晃晃地跑到大街上,最后两眼一翻,直接躺在大路上。
这诡异的一幕,立刻引起外边行人的注意,不到数十息时间,就呼啦啦围过来一大群人。
小二们见势不妙,终于满脸惊慌地叫起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客人全都吃吐了……”
苏焕礼看着满堂的客人躺了一片,此刻脑子已是一片空白,百味楼已经开业数个月,怎么突然会这样?!
听到动静的苏漓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赶到前堂来,她如此惨烈一幕,不由瞳孔一缩,掠到最近倒下的一人前,搭在脉搏上稍一感应,头皮霎时发麻。
中毒了,而且是剧毒!
这么多的人,她身上带的那点解毒药根本不够!
“爹爹,事不宜迟,立刻将人送到医馆去解毒,否则人全死了,我们根本担待不起!”
苏漓急急说一声,人已窜到中毒症状最厉害的几人身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几枚银针为他压制毒素。苏焕礼此刻已是六神无主,听到苏漓的话,他立马吩咐小二们去医馆喊人。
店小二们察觉到百味楼摊上大事儿了,若是这些人全都死在酒楼,他们也难逃罪责,听得苏焕礼的吩咐,他们顿时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开围观的人墙亡命狂奔。
好在百味楼本就位置极好,距离医馆不远,很快小二们就拉来一大帮医馆的人帮忙。
苏漓见状松了口气,忽然她眼睛余光瞥见倒在百味楼门旁的一人,她瞳孔剧烈一缩,三两步间跨过距离来到近前。
看清后者的面容,苏漓双眼微眯,心头掠过种种念头。
这是户部尚书的独子,马令。
他,已经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