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府庭院中,李嬷嬷正在忙里忙外,收拾行李,苏漓的个人家产几乎都在这里,她很早就被苏崔氏赶出来,大苏镇的苏家根本什么都没有。
“二妹收拾好了吗?再过两日就该启程了。”
庭院外传来苏清潭温和而明朗的嗓音,苏漓抬头一看,只见苏清潭颀长全身被淡雅锦袍覆盖,墨染长发齐背,发髻仅一根木簪,他弯腰从院门穿过,背后的长发立刻滑到胸前。
看到在二楼手执书卷的苏漓,苏清潭脸上绽开笑容,露出一行洁白整齐的牙齿,只有在二妹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地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其他任何人,就算是娘亲也不可能。
“二哥!”
苏漓蹦蹦跳跳地从楼上下楼,微风吹得她背后长发泼散开,带着少女的特有的灵动温婉,直看得苏清潭心都化了,历经磨难,二妹尚能保持如此纯净的心态,能有如此一个妹妹,当真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宝物。
“奶娘嬷嬷正在忙呢。”
苏漓看着面前已经高出她半头的大哥,心中无比宁静,她的单纯天真早就随着前世种种烟消云散,面对苏家,面对祁闲卿、文若苠、严世勋等等对她心存善意的人,她始终都保持着一股警惕,一种已经印刻在骨子里的警惕。
但在大哥面前,她绝对不是演戏,而是真正的安心与发自内心的快乐。
虽然跟隐魔教扯上关系,但这一世,大哥能少年成名,谋得正四品的官位,不负一身才学,真真是太好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兄妹去云京后多的是时间,能不能借点时间给老夫啊?”
蓦然间,门口响起一道熟悉切陌生的嗓音。
苏漓心头微震,她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却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竟然回来了!
苏清潭一把护住苏漓,猛地回头看去,这一看却是愕然,“祁大夫?你怎么……”
只见站在门口的祁闲卿身上虽称不上脏乱,但也绝对干净不到哪儿去,以苏漓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这老家伙起码有两个月没洗澡了!
祁闲卿走过来,颇为赞赏地拍了拍苏清潭的肩膀,“你小子,没让老夫失望。如今成了大理寺的人,足以护住你妹妹无恙,但也要记住,切莫骄傲自满!天下脚下浑水更多,可不是清河城能比的。”
苏清潭的眼力非当年可比,如今见到祁闲卿,仿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国学府,面对府主那等大儒,又像是在云京马场,面对气若重山的大将军!
“祁先生,您究竟……”
苏清潭想要发问,却被祁闲卿挥手阻拦,“老夫而今不过乡野村夫,你想把这丫头带去云京,好是好,可你二妹好歹也是清河城的第一才女,怎么也不能埋没了。”
“先生,我……”
苏清潭无奈,他也知道,可世间万事哪有两全?如果他有办法让苏漓进入云京的国府学,早就安排下去了,可惜国学府是什么地方,他人微言轻,哪有那种权利。
“我当然知道你小子没法子,此事老夫会安排,你先下去吧,我和这丫头单独谈谈。”
祁闲卿没好气地将苏清潭赶出院子,要不是这次他回来得不算晚,势必麻烦多多,云京各家势力眼线太多,他可不想那么早就暴露行踪。
砰!
苏清潭手忙脚乱地出了院子,回头还没说上一句话,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不由苦笑。
关上门,祁闲卿看着站在院内一脸欢喜的苏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丫头,做事如此鲁莽?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小命?你自己说说,为师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差点死了几次?为师教你练武可不是拿来看的!”
看着祁闲卿一脸气急败坏,苏漓忍住想要发笑的冲动,委屈巴巴地低头道:“可是,我也打不过呀……”
呃!
祁闲卿一拍脑瓜,他倒是气糊涂了,不管是那金承傲,还是炼尸门的那群滚玩意儿,苏漓哪里打得过。
“让我来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懈怠修炼。”
想着,祁闲卿招了招手,苏漓眸间掠过一抹狡黠,脚下步子一闪,转眼间一直粉拳就到了祁闲卿面前。
砰!!
摸了摸有些酸痛的眼眶,祁闲卿有些发懵,他竟然一个不慎被徒弟打了?难不成这段时间连日奔波,太过疲累了?
不对!
祁闲卿想到什么,陡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苏漓的手腕!
苏漓立刻感受的一股同源的真元力流入筋脉之中,只是相比起她修炼而出的黑色真元力,这段真元力显得不够纯粹。
苏漓心知,这是祁闲卿只有半部鬼谷冥经的缘故。
“原来这个老家伙,一直卡在先天巅峰,只可惜,在世俗想要突破那一层,实在太难……”
心头闪过这个念头,苏漓微微收敛丹田,只显露出后天八重的修为。
但即便如此,祁闲卿还是彻底被震傻了。
这丫头……短短小半年,就从后天三重跳到后天八重了!
他想起当年师父教他修炼,夸他年仅十八岁就达到后天八重,乃上上之天赋,虽没有少年至尊之姿,却也足以傲视同龄武者,令得师父自叹不如。
可这丫头,才十六岁……祁闲卿忍不住呼吸微颤,难不成他临到老还能培养出一个少年至尊的徒弟来?!
心中浮现出这个想法,祁闲卿的止不住激动地浑身战栗,立马推翻原先给苏漓准备的路,所谓道法自然,这等天资之才,不该被他束缚,反而应该以她所想所思,自由发展,他只需要把控苏漓成长的方向,保证她不误入歧途便是。
若是因他的条条框框,致使苏漓无法突破先天,那他日九泉之下,根本无颜面见师尊。
“徒儿,你究竟是如何修炼的?我本估摸着你最多达到后天五重,谁曾想竟多出三重来,难不成你吃了什么东西?”
收敛心思,祁闲卿紧张得问道,虽然苏漓的根基稳固,但也不排除吃了什么邪道灵药,他得好好问清楚。
苏漓微微一笑,“师父,您跟我来。”
这老家伙虽然前世虚伪了一些,甚至曾参加过讨伐她的武道队伍,可那终究不是他的错,今生今世他的无私付出,足够自己给出回报。
她不喜欠别人的东西,亦不喜欢别人欠他。有些账目提早算清楚,省得以后麻烦。
苏漓眼底闪过淡漠,可惜祁闲卿跟在她后面,脸上依旧残留着几分激动的,没有丝毫察觉。
来到屋中,苏漓让李嬷嬷回避,而后从暗格中拿出一张暗黄色的不知名皮纸,皮纸表面稍显破烂,但好在字迹还算清晰,祁闲卿一看便知是上了年代的物什。
见苏漓将卷轴递过来,祁闲卿心中疑惑,但还是接过摊开,视线落到第一行字上,他的两眼霎时瞪得比铜陵还大!
这,赫然就是他苦寻多年的,鬼谷冥经下半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哇!”
祁闲卿双手紧紧抓着卷轴,老眼竟是微微湿润,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这下半部毒经,他们究竟努力了多少辈,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要背负着遗憾入土,谁曾想苏漓突然给了她如此大惊喜。
“丫头,你是从何处得来此物啊?”
看着祁闲卿老泪纵横,苏漓微微一笑,轻声道:“在清河城外的战俘营,弟子感受到冥冥之中的召唤,从土里面挖出来的。”
战俘营……
祁闲卿听得感叹不已,没想到师门的镇派毒经,竟然藏在清河城最为脏乱的地方,难怪他什么地方都去了,就是找不到半点线索。
也就是苏漓跟下半部毒经有缘,否则这下半部毒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世。
苏漓看着祁闲卿面色不断变化,时而欣喜,时而哀伤,目中闪过一缕幽芒。
前世她得到毒经,还要多亏了那几个欺凌她的妓子,若不是她们把自己的头颅狠狠按在土里,差点让自己窒息而死,她也不会察觉那片泥土气味有异常,继而好奇地挖了挖,这一挖,就让前世多出一个惊世女魔头来……
祁闲卿好歹活了数个甲子,见识非凡,修为高超,看过几遍鬼谷冥经下半部后,他已经记下全篇,而后小心翼翼地卷好卷轴,又拿出那块人皮,将二者轻轻放在苏漓手中。
“徒儿,你与此物有缘。为师自然不好占为己有,能有幸目睹补全鬼谷冥经,已是心满意足。我鬼谷人丁稀薄,你是老夫的关门弟子,以后自会继承鬼谷第二十八代谷主,可要好好保管鬼谷冥经及其秘法,勿要让其遗失。”
苏漓心神微微震动,虽然明知自己是祁闲卿手下的最后一个弟子,可她也没想到祁闲卿如此看重她,一直以来,她始终都将祁闲卿视作方便的挡箭牌,在她眼中二者之间更像是交易关系,你给我鬼谷冥经上半部,我就给你下半部,你给我秘法与易容术,日后我自会补偿给你别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么。”
苏漓低着头眼眸流转,散出淡淡的讥讽,她没想到,祁闲卿混迹与武道界一生,内心竟还保持着如此传统单纯的想法,真将她视如己出,而不是控制起来作为强大自身的工具。
看着苏漓慢慢接过手中的卷轴,祁闲卿会心一笑,老怀大慰,他匆忙回来本是为了看看苏漓过得好不好,如今却是觉得此女福缘深厚,日后际遇已经不用他太过操心了。
想到此处,祁闲卿摸了摸苏漓黑亮柔顺的长发,和蔼道:“徒儿,去得云京,你想做什么?不妨说说,师父说不定还能帮上一点忙。”
苏漓听得双眼眯起,笑得露出一双小虎牙,“徒儿自知才学水平低了,怕是丢了您老人家的脸。想读更多的书呢,可若是那样……徒儿又没多少时间修炼了,这可如何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