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与几位宰辅商议过后,先是贬斥了几名谏官,又依着林近的意思颁布了几条限制谏官风闻奏事的律令。
至此谏院和御史台再也不能随意的听风就是雨的说话了。
但是要想堵上言官们的嘴并不是那么容易,朝中从来不缺冒死进谏的人。
三日后朝会。
林近第一次正式参加便有人当庭参奏他,说他是乱国的奸臣。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王拱辰。
王尧臣当庭来这么一出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
赵祯此时在龙椅上如坐针毡。
几位宰辅对王尧臣此举觉得非常不妥,朝廷刚发布限制风闻奏事的律令,你王拱辰就挑事?
林近就等着有人跳脚呢!
他出列道:“王中丞可有真凭实据?”
王拱辰道:“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君分忧,反而要挟官家颁布监察法,想籍此阻止我等谏官履行职责,还不是乱国吗?”
“这监察法是官家颁布的,你参我是何道理?”
王拱辰道:“分明是你要挟所致,官家不得不为之,你所为简直大逆不道。”
林近呵呵一笑道:“我说话那么管用吗?”
他随即对着赵祯道:“启奏官家,臣提议废弃监察法。”
赵祯闻言一愣,怎么将火烧到自己身上了,废弃监察法?
“朕与几位宰辅商议颁布此法,岂可朝令夕改!”
林近闻言嘴角勾起,“王中丞可听清了,是官家与几位宰辅商议颁布的,你捕风捉影的参奏我乱国,算不算违反了监察法?”
“官家,臣林致远参奏王拱辰王中丞,他身为御史中丞一味的信口雌黄诬陷他人,却没有丝毫证据,已经触犯了监察法第四十九条。”
赵祯闻言心里一惊,他回想这监察法第四十九条的内容。
林近大声道:“台谏官员参奏他人如无真凭实据者,罪名反坐之。”
今日参加朝会的重臣们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罪名反坐。
吕夷简与章得象等几位宰辅此时心中一阵无奈,这事放在以前最多打打嘴炮,现在有了律法规范,结果就很难说了。
赵祯打圆场道:“两位爱卿都是为国任事,不可彼此伤了和气。”
王拱辰冷哼一声不在言语。
林近一拱手道:“律令是经由官家与几位宰辅颁布的,难道怕伤和气就不要问责吗?”
赵祯闻言一时语结,他看向吕夷简和章得象等人。
吕夷简低头颤抖着身体。
晏殊在闭目养神。
章得象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场面诡异万分。
赵祯无奈的问道:“王中丞你可有话要说?”
王拱辰面色铁青,拱手道:“臣,无错。”
林近摇摇头道:“你错没错我不知道,但是你违反了监察法。”
王拱辰怒道:“林致远你欺人太甚。”
林近并不予理会而是对赵祯道:“臣,请官家依监察法圣裁,治他乱国之罪。”
林近拱手作揖并未收回,而是静静的等着赵祯的裁决。
监察法刚颁布就有人跳出来闹事,赵祯如果不来个杀鸡儆猴,自己都看不起他。
此时朝会上的官员都不敢出声,都静静的等着赵祯说话。
御史台的御史有人跃跃欲试的想出言,最终还是没人敢出头。谏院历来与御史台不合,更不可能出言帮王拱辰说话。
少顷。
王拱辰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他没想到御史台和谏院竟没有一个人出面帮他。
林近心道,王拱辰你也不想想,官家和宰辅们如果不愿意这监察法颁布的出来吗?
愣头青张方平,犟骨头欧阳修都不敢反对,你哪里来的底气当庭违反。
赵祯犹豫许久才开口道:“御史中丞王拱辰,当庭参奏河北路安抚使林致远乱国,且毫无真凭实据,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王拱辰闻言身子一晃差点跌倒。
林近低头道:“官家圣明。”
赵祯叹气道:“来人将王拱辰送回府去。”
王拱辰年龄并不大,此时却自己有些走不动路了,革职这是何等严厉的惩罚,赵祯既然说出了口,就代表他的政治生命彻底终结了。
片刻后,赵祯见林近还没有退回去,心里狐疑他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林爱卿你还有事?”
林近回道:“臣,奏请官家颁布大宋物权法。”
赵祯闻言又看向几位宰辅,他们几日来也就此法进行了商议,始终拿不定主意,没想到被林近当庭奏请了。
赵祯笑了笑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林近又道:“臣认为此事不可再拖,否则前面做的那些毫无意义。”
赵祯道:“吕相你是何意?”
吕夷简道:“老臣认为可以让诸位大臣共同参议此事。”
“章相、晏相觉得吕相的提议如何?”
“臣,没异议!”章得象道。
“全听官家的。”晏殊道。
赵祯点了点头道:“茂则去取来传给诸位爱卿。”
张茂则闻言急忙离开去取大宋物权法了。
林近见此才退了回去,而此时站在前面不远处的欧阳修扭头看了看他。
林近从他的表情上也看不出是喜是忧,自己帮老师打掉了一个强大的政敌,他不将师姐许配给自己吗?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曹家家主曹玘也在观察着林近。
曹玘此时任尚书虞部员外郎,这个职位相当于一个副司长的职位。
以前这个位置官职虽不是太高,然而权柄却极重,掌盐铁茶这三项要命的东西,可谓是一等一的肥缺,如今朝廷重三司轻六部,他们这些六部官员大多处于养老状态。
但是曹玘兄弟多啊!他有六个兄弟,而且各个都在朝中任职,他们的下一代如曹佾、曹傅等也都担任要职,这就要命了。
张尧佐同样不时的拿眼扫林近几眼,以前他可以轻易捏死林近,如今一年不到对方已经是五品安抚使,比自己这个皇亲国戚爬的还快,这由不得他不吃惊。
林近的产业他早就
觊觎了,只是第一次失手后他就没再出手,如今他主管开封府郊外事宜,林家农庄即便在他的辖下他也不敢动手了。
此人或许可以拉拢一二。
张茂则抱着几本册子一一发了下去,朝臣们三两个围在一起仔细读了起来。
朝中从来不缺明白人,如果是欧阳修不关心这些,那么像曹玘曹家这样掌事人对此就很在意了,这涉及到自家财产的事如何能不关心?
众人读完都明白了此法于自己有利有弊,先看看别人怎么说吧!
谏官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你不让风闻奏事,那我据实已奏总可以吧!
张方平出列道:“启禀官家,自古商人逐利,此法一旦颁布,商人们更加会无法无天。”
欧阳修回过头对着林近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近见此也明白,老师这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没出言反对。
又有一言官道:“臣赞同张知谏所言,此法不可草率颁布。”
一连数人出列都是反对此法的,大多数是谏院与御史台的官员,显然这是刻意真对林近的。
林近此时出列道:“商人逐利,士人逐名,武人逐功,农人逐收成,这本就是无可厚非的,物权法是保护我大宋子民财产的法律,商人难道不是我大宋子民吗?”
前面几位言官被问的哑口无言,商人地位低,但那也是大宋子民。
张方平道:“一遇天灾兵祸,商人便会囤积钱粮待价而沽,一旦立有此法朝廷还有何理由治他们的罪?”
林近闻言略一思忖道:“此法中有条例规定,商人囤积奇货,扰乱大宋秩序者,可依此法抄家灭产,造成严重后果者更要追究刑事责任。”
张方平闻言扭头看了看欧阳修,欧阳修点了点头确认有此条例。
张方平又道:“此法于田产、宅邸的规定也有不妥。”
林近问道:“有何不妥?”
张方平道:“每户田产不足十亩者,自本法颁布之日后所签田地买卖协议视为无效。”
“每户房屋不足三间者,自本法颁布之日后所签宅邸买卖协议视为无效。”
“请问林安抚使,此两条岂不是有损买方权利?”
林近摇头道:“一户五口之家十亩田地勉强够温饱,此为安民,买方明知此法之规定仍要购买,损失便要自负,宅邸同此理。”
又人反驳道:“此法既然要保护私人财产,没理由让买方利益无辜受损。”
林近道:“朝廷颁布此法,是为照顾大多数子民的利,不是为一家一户之利。况且朝廷此法既已如此规定,有人再行此等买卖是为知法犯法,理应拿下问罪并处罚金。”
张方平闻言向赵祯一拱手退了回去,林近的解释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确实是安民之法。
林近却明白,法律颁布出去并不一定能很好的施行,因为此时识字的人不多,下面如果阳奉阴违的话,这部法律就很难奏效。
但是事情终究要做,如今有机会自然要先颁布,至于如何施行再慢慢想办法就是了,有总比没有好。
赵祯仔细听完林近这一番论词,反而想通透了些,这部法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