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尹一顿,紧接着抬起头来,往书房门口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嘉仪娘子是跟下官说了一个怀疑对象,可拿不到实据证明,下官不敢随便上报。”
“哦?嘉仪娘子跟赵大人你说的,是谁?”萧景泰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问道。
“安庆伯世子,荆世男!”赵府尹说出了这个名字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看着神色自若的萧景泰说道:“目前荆世子远在北境,嘉仪娘子这个指控,实在是.....”
萧景泰了然的微微一笑。
荆世男此时此刻远离金陵,正在北境为了大周的浴血奋战。嘉仪的指控,别说赵府尹,就是任何人听了,都觉得是莫须有的罪名。荆世男自打前年与北蛮的那一场胜利之战后,口碑一直不错,唯一有的污点,就是与嘉仪县主有私的那件事了。
虽然那件事没有在摆在明面上处理,嘉仪县主被打回白身也不是因为与人有染的事情,可赵仪宾一事却是荆世男挑拨所致,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也只有嘉仪县主一人。
要说嘉仪县主是因此而记恨诬陷荆世男,也不无可能啊!
所以赵府尹不得不小心求证,无论是哪边,他都得罪不起。
“如若本官也跟嘉仪县主的想法一样呢?”萧景泰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府尹问道。
赵府尹啊了一声,眼睛眨巴了几下,虚心问道:“下官愿闻其详!”
“赵大人想必还记得安庆伯府世子夫人余氏的案子吧?”萧景泰问道。
哪能不记得啊?
可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了余氏的案子来了?
赵府尹有些狐疑的看了萧景泰一眼,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如果,余氏并非自杀而是荆世男所害呢?”萧景泰乌黑澄湛的眸子凝着赵府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说道:“余氏的案子最后虽然是以自杀案了结的,可尸检的结果,却早已表明她的死因绝非自杀,而是他杀。不瞒赵大人,这个案子之所以如此匆忙结案,是因为有人插手介入强行压制,这个人,便是彼时还是县主的嘉仪娘子。”
“嘉仪娘子?”赵府尹长大嘴,显然也反应过来了:“她是为了帮荆世男遮掩罪行,才强行利用手中的权利施加压力,命刑部结案的?”
萧景泰眼眸微眯,点了点头。
“所以,荆世男的杀妻的真相,嘉仪娘子是知情者,后来,因赵仪宾的案子,二人反目,关系破裂......”赵府尹心念一动,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精芒一闪,低呼道:“在永安城门外的那一出之后,荆世男还是威名赫赫的明威将军,而嘉仪娘子却被夺食邑,贬为庶人,嘉仪娘子心中必然对荆世男心生怨恨,而荆世男也必不能对嘉仪娘子放心,毕竟杀妻之秘这样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若是有朝一日被嘉仪娘子咬出来,他辛辛苦苦挣下来的一起,也要跟着打了水漂。所以,他才打算先下手为强,只有死人才不会能为他保守秘密!”
萧景泰轻哼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圆腰胡椅上。
赵府尹看着萧景泰,想到数月前在荣成坊外的那场袭杀,不由皱了皱眉,问道:“那荆世子派人刺杀嘉仪娘子是为了防止她泄密,难道他袭杀萧侍郎你,是.......”
“嗯!”萧景泰低低应了一声,那声音就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没有丝毫迟疑的回道:“没错,余氏的案子虽然早已经了结,可本官从未放弃过追查真相。这也是为何本官会受荆世男所派杀手袭击的原因。他很聪明,选择在离开金陵的时候动手,且明面上,本官与他素无恩怨,就算心里怀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也正是因为他远在千里之外的缘故,对金陵城内的情况以及袭杀前目标人物身边的情形不能进行有利的分析,才会两次皆以失败告终,个中利弊,自然也是相对的。”
“下官明白了。”赵府尹点头应道。
“赵大人听了这一些,难道就对荆世男的杀妻动机没有丝毫的怀疑么?”萧景泰继而问道。
“额......”赵府尹微微迟疑,显然,他刚刚确实没有转移到这个层次的考虑。
他脸带赧色,拱手虚心说道:“下官惭愧。萧侍郎您既然一直有暗中调查余氏这个案子,想必动机您是弄清楚了的,下官斗胆讨教!”
“动机本官的确已经查明,但由这个杀妻的动机,又牵扯出了一桩不为人知的旧事,事关安庆伯府,本官这才迟迟不敢公开此事。”萧景泰说道。
赵府尹眼珠子转了转,显然十分好奇。
萧景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这才接着说道:“这个荆世男是假的,因为露出了破绽,被余氏发觉继而识破,为了掩盖真相,他不得不动了杀机。”
赵府尹惊恐非常,简直不能相信这个真相。
“这.....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了!”赵府尹惊呼道。
萧景泰这才将安庆伯老夫人杜氏当年产下双生子,长子出生便是阴阳脸,伯府上下隐瞒真相欺君罔上的事情道与赵府尹听。个中曲折让赵府尹闻之咋舌,又心惊萧景泰的毅力,能对余氏的案子如此上心,为求真相锲而不舍,这其中得投入多少精力人力才能查到这么多的内情呢?
“那.....目前真的那个荆世子,是死是活并无消息么?”赵府尹颤颤的问道。
萧景泰眸底一暗,点了点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不然,假荆世男矢口否认,咱们也无计可施啊。”赵府尹说道。
“岂止是无计可施那般简单,说不定还要被反咬一口恶意攀诬。”萧景泰笑笑。
“是啊!”赵府尹附和了一声,面现担忧之色。
“不过目前嘉仪娘子这桩报案,倒是给了本官一个极好的机会,至少,刑部对于荆世男的调查,可以由暗转明了。”萧景泰修长的眉目透出几分黠色,笑道:“赵大人你如实将嘉仪娘子的口供上报刑部即可,其他的,咱们跟着程序走就是了!”
赵府尹顿了顿,明白过来了,点头道是。
现如今,嘉仪县主是受害者,珍贵妃护妹情深,必会关注这个案子,赵府尹之所以对此案着急,压力多半也是来自于珍贵妃。将嘉仪县主的口供上报刑部后,刑部必然会进行核查,有珍贵妃在背后支持,这个案子的调查就能顺利展开,所以萧景泰才会说这是个极好的机会,有了光明正大办荆世男的机会。
“只不过目前荆世男拥兵在外,若是一旦受到风声,只怕是......”赵府尹忧虑的说道。
“怕?”萧景泰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说道:“赵大人未免太小看了假荆世男的心机了,咱们现在还没有找到真的荆世男的下落,你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认输?他一旦有异动,你让陛下怎么看,让朝臣怎么看?这不是不打自招,心虚了么?”
“那倒也是......”赵府尹摸了摸下巴,认真问道:“不知道萧侍郎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坐实安庆伯老夫人杜氏当年确实产下双生子的真相。”萧景泰说道。
赵府尹仔细的捋了捋思绪,心道先证实了杜氏确实有产下过双生子,再由嘉仪县主告发荆世男这次派人刺杀她的目的,是为了掩盖杀妻的真相,这样不就正好能够解释清楚荆世男为何要杀妻的动机来了吗?
再者,还有荆慕欢这个证人的口供,到时候前后呼应水到渠成......
赵府尹只觉得这个安排甚是合理,带着几分小小的激动,恭声道:“下官定当全力配合萧侍郎的安排!”
萧景泰微微一笑,道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这个案子,本来就是赵府尹职责范围内需要负责的,他插手调查,无非是自己对安定府余老太君以及荆慕欢有过承诺,一定要为余氏讨回公道,还她清白。
二人细谈了一会儿,便听外面有护卫敲门禀报。
“萧侍郎,尚书大人来了!”
萧景泰和赵府尹急忙从席上起身,扬声道:“请进来!”
韦钟磬刚刚从宫中出来,下朝之后在皇帝的御书房禀报了刑部近来的工作,出来后,便被侯在殿外等候的珍贵妃的内侍带去了御花园的亭阁,说是珍贵妃要在那儿见他。
韦钟磬没有了料到的是,珍贵妃竟然开门见山就跟他说了余氏的那个案子,只道此前是嘉仪县主不懂事,被歹人所利用才会如此不知轻重,她知道真相后,甚是生气。她为此替嘉仪县主对余氏的案子感到十分的歉疚,但韦钟磬身为刑部尚书,未能坚持公平公正的理念处理案子,也让她感到失望。
嘉仪遭蒙面刺客的袭击的事情,必要彻查到底,希望韦钟磬坚守原则,以正刑律风气。
韦钟磬是顶着一张乍青乍红的老脸出宫的,他当初之所以会徇私,那还不是想着嘉仪县主背后有贵妃娘娘撑腰,想要卖个人情给她,以求得到娘娘照拂和支持,哪知道最后竟是两厢落不下好......
显然,嘉仪娘子这次遇袭的时间让贵妃娘娘十分气愤,而她这语气和说法,分明是将嫌疑对象定在了荆世男身上,既然娘娘都如此明了的告诉自己,她看荆世男不爽了,那他也得积极响应,表明忠心才行啊。
韦钟磬进门,见赵府尹也在,且二人好似正在仪事,笑着道好,上前在案几后面坐下,端着官腔将珍贵妃的训示告诉二人。
“之前听赵府尹说袭杀景泰的那批刺客与袭杀嘉仪娘子的身上都有相同的刺青,两桩案子合并调查,景泰你牵涉其中,就与赵府尹联手同办吧,与你在,这案子办起来,兴许也能事半功倍。”韦钟磬不吝赞誉之词说道。
“是,属下领命!”萧景泰面色沉凛的应道。
赵府尹也拱手领命,躬身道是。
... ...
对于安庆伯府杜氏当年产下双生子的事情,萧景泰手中早已握有证据,此前没有授命不敢妄自行动,生怕招惹非议又泄露了机密,但现在,有韦钟磬这番话以及珍贵妃在背后默许支持,再进行明面上的搜证,便是名正言顺了。
萧景泰和赵府尹就着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搜证调查,而这些天来,朝堂上也是风平浪静,除却北境正在展开的对战之外,大周辖内的其他州府,风调雨顺,据户部上报,今年秋天,百姓们的收成也比往年要提高了不少。
这是为君者最期待看到的事情,只有广施仁政、德政,上天才会如此护佑大周。
皇帝心情不错,下朝后准备召见惠安翁主询问她对于比武招亲复赛的一些想法和意见时,钟萃宫内侍奉的内侍前来报喜了。
珍贵妃今日身子不爽,传了太医院的院判过去请脉,诊出了贵妃娘娘已经怀有两月个的身子了。
这个消息,对于人到中年膝下空虚的皇帝而言,不,应该说是对整个后.宫 ,乃至整个大周朝,都是极为震动人心的消息。
皇帝一直以为问题是出在他身上,这些年,他虽然宠爱珍贵妃,可后.宫叫的上品阶的女人也不少,可多少年了,那么多个女人,就没有一个能替他生下一儿半女来。
朝臣们为此着急,频频上书求他雨露均沾,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着急的是皇帝这个当事人。
他的江山是否能够千秋万代,全靠子嗣绵延,可要真是问题出在皇帝本人身上,那就是睡再多的女人,也没有用。
可这下好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皇帝神情激越的将手中的奏折扔下,直接奔出了御书房。
陈公公急忙跑着跟上去,一面喊着皇帝慢点儿,一面扯着嗓子喊小太监们备上龙撵追上来,这御书房与后.宫距离可是不远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