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你认为凶手是送礼的人?”叶敖东提高分贝问道。
“是的!”萧景泰的声音格外的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鼻音,斩钉截铁的说道:“一般的人不会把如此珍贵的礼物放在这样显眼的位置。洪明是养正女学的馆主,他不会破坏自己为人师表的形象,如果他收了学生家属的礼,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这礼是他刚刚收的,还来不及收起。结合此前的分析,本官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凶手就是来洪明家中送礼的某个家属!”
叶敖东对萧景泰的观点并不表示完全的认同,他喝了一口茶,眸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同样肯定:“本官还有一个疑问,假设凶手真如景泰你所言,是来洪馆主家送礼的某个女学馆的学生家属,可洪馆主在杨县丞询问他的时候为何说他不认识?你可别忘了,洪馆主口供里的证词,他说凶手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痞子!”
萧景泰略微沉思了一下,正待开口的时候,晨曦却在他之前接过了话头。
“洪馆主这样说或许有两个原因!”晨曦放在身前的手交握着,明亮的黑瞳如同璀璨逼人的星辰,透出满满的自信。
杨县丞虽然并不清楚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身份是什么,可见她就坐在萧侍郎的下手,且二人彼此间的眼神交流和肢体语言甚是默契亲密,就连那份淡定从容的气度,都如此神似,心头敬畏之余却又不免八卦的暗自揣测,莫不是萧侍郎的爱妻?
若是的话,那倒真是应了一句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萧侍郎这般厉害的人物,合该要这样气韵超然,蕙质兰心的女子方配得上.......
在杨县丞胡思乱想的当口,晨曦却已经开口讲道:“其一,洪馆主并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学生家属,凶手是自报家门后,洪馆主请他入内的,而实际上,他并不认识凶手。其二,洪馆主在接受杨县丞询问的时候,他并不清楚自己的妻子已经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将伤重不治,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他选择了隐瞒。”
叶敖东听罢,神色沉肃的看了晨曦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若事实真是如此,那洪明倒是带累了咱们,让衙门等人白耗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
杨县丞听到此处,也急忙附和道:“可不是么?要不是他有所隐瞒,说不准咱们从案发后就对与洪馆主又所往来的一些学生家属进行排查,这会儿不定就能锁定嫌疑人了......”
晨曦嘴角抽了抽,对叶敖东和杨县丞的办案能力无力吐槽!
萧景泰却好似没有听到二人的抱怨般,修长的眼眸里透出疏淡的光,曼声道:“凶手可能不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叶敖东皱了皱眉,坐正身子,看着萧景泰说道:“洪明的口供里只提到一个不认识的痞.子,且两具尸体上造成的损伤都已经证明是同一把刀所刺,这凶手怎么就又变成了两个人了......”
“你忘了?”萧景泰捏了捏手指道:“洪明说凶手穿着蓝色的衣服,褐色的衣服,本官适才就在想,他这极有可能是在描述两个凶手的衣着。洪明说捅他的人是个不认识的痞子,指的是对他动手的人,另一个人未必对他动了手!”
杨县丞点点头,应道:“是啊,下官当时就很疑惑,还寻思着这洪馆主莫不是神志不清的缘故,才会连凶手是穿的什么衣服都形容不利索,经萧侍郎您这么一说,下官真是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啊,原来这是因为凶手有两个人呢!”
叶敖东的表情却不似杨县丞那般,明显对萧景泰的解释感到不信服。
晨曦看出来了,脸上笑意缓缓敛了,说道:“洪夫人身上的损伤,除了右腹部的一刀以外,她的脖颈和口腔黏膜都有损伤,特别是颈部,两侧的肌肉都有出血!”
“出血意味着什么?”她黑亮的瞳孔映着叶敖东的身影,淡淡笑道:“两边肌肉都有出血,口腔黏膜内出血,这是一只手无法完成的,必须得两只手才能完成上述的损伤!”
萧景泰修长澄澈的眸光掠过众人,点头道:“如果凶手同时掐住洪夫人的颈部再按住她的嘴,就没有第三只手腾出来捅人了。本官猜测,凶手在捅伤洪馆主的时候,洪夫人当时还在睡觉,她听到声响,从厢房里冲出来,看到了洪馆主受伤后意欲叫喊,这时候另外一名凶手就上前去,掐住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叫唤出声引来邻里注意。将她控制住之后,捅人的那个已经将洪馆主扎了六刀,他飞快的过来给了洪夫人一刀后,就带着另外一个人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你的大胆假设,听起来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叶敖东微微一笑,不咸不淡的说道。
尽管面上他极力克制着情绪的表露,可内心却嫉妒得要死。
仅凭一份尸检报告,仅凭现场那么一点儿凌乱的痕迹,他却能分析出这么多.......
这人比人,果然是要气死人啊......
“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本官的猜测,而这些假设能够成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支持!”萧景泰说罢,抬起乌黑的眉目看了晨曦一眼,微微一笑道:“接下来,辛苦你了!”
晨曦也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看二人眉来眼去,杨县丞有些犯迷糊了。
辛苦啥呢?
他咋看不懂了?
萧景泰才不会管杨县丞看不看得懂,他们今日可是一大早就从金陵出发,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过来的,抵达现场后,便开始勘查分析现场环境和案情,特别是晨曦,刚刚还花费精力帮明仵作一起完成了尸体的检查,想必此刻已是累极了。萧景泰可舍不得让心爱的女人累着,男人可以熬可以累,但女人,必须要好好疼宠着才是!
他面色淡然的从席上站起来,对杨县丞道:“杨大人命人麻利收拾两间厢房出来,本官和晨曦先歇一会儿,案子的事情,稍候再议!”
杨县丞哪敢说不,当即应下,屁颠屁颠的安排去了。
“你们也累坏了吧?先去歇着吧,接下来的排查问题,本官会跟进的!”叶敖东也跟着起身说道。
萧景泰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想起韦钟磬在安排任务之后改口的话,既然自己已经抵达案发现场正式接手了这个案子的调查,想必刑部诏令叶敖东回去的命令很快也会下来,他没有必要枉作小人,事先将消息透给叶敖东知道。
萧景泰带着晨曦回后衙的厢房去稍作休息了,而叶敖东却没有闲着,他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思绪后,便让卫东备了马车,准备上养正女学,亲自向罗先生等人问问情况,看女学馆内哪个学生家属平素与洪明往来甚密的,顺便再看看自己那日思夜想的心头肉!
而此时此刻远在北境迎战北蛮大军的荆世男,也收到了来自金陵暗卫的密信。
荆慕欢病情渐好了,虽然萧景泰表面上不曾与安庆伯府乃至安定府余家有过直接联系,可崔荣绍却借着户名公干的借口,几次亲临安定府。在此之后,萧景泰的人几度行踪神秘的进出过金陵城,他们查到,一名叫长英的护卫,还曾经私下查过几名年迈的接生产婆,更有甚者,他们秘密去过了北境。
看着密信,荆世男冷峻的面容顿时霜结,攥着密信的手骨节突起,嘎嘎作响。
萧景泰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
是荆慕欢说的么?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详情?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时犹豫而被荆慕欢戳破,荆世男的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在出征之前,要是把那个孽障杀了,他如今怎会如此被动?
荆世男的心头一阵阵的慌乱起来,幽沉的眸子因思虑而不停地转悠着狡黠的光芒,在片刻的思想斗争后,他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稳住,不要自乱阵脚!
当年接生的产婆,想必那对狼心狗肺的老东西应该是处理妥善了的,至于他的那个死鬼弟弟,已经成了亡魂一缕,谁能证明他不是荆世男?
况且他的的确确是那对老东西亲生的,只要他们找不到那个真正的荆世男,拿不出证据来,谁敢动他一根手指?
不能证明他不是真的荆世男,就不能解释他的杀妻动机......
哼!
荆世男冷笑了几声,忽的又想起来金陵城内还有个人知道他的秘密......
“嘉仪!”荆世男咬牙切齿的喊出一个名字。
虽然那个女人目前被打回了白身,说话没有力度,可她命好,还有个长宠不衰的贵妃姐姐,只要珍贵妃愿意相信她的话,动自己可是不在话下。
他该怎么办?
荆世男将密信揉成一团握在掌心里。
不,那个女人不能再让她活了......
“来人......”荆世男对着军帐门口喊道。
... ...
养正女学馆内。
风毓有些吃惊的看着叶敖东说道:“是学生家属将馆主捅伤致死的?这......这得多深的矛盾才能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
叶敖东神色郑重,大言不惭道:“是啊,本官根据现场的信息进行勘察推理分析,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毓儿你来女学馆也有些日子了,你平素可有听说同窗间哪个人透露过这方面的事情?”
风毓失笑,心中暗骂一声叶敖东你个傻蛋。
“这送礼走后门的事情,谁会那么大胆到处胡咧咧呢?掩着盖着都来不及!”她说道。
叶敖东也笑了笑,应道:“可不是,本官糊涂了!”
的确糊涂!
风毓看他一眼,心里却在想叶敖东才经过两天的时间就能将凶手圈定在学生家属送礼的方向上,倒是有几把刷子的。
她盈亮的眸子转了转,在脑中一一排查着可疑的人选。
张嫣?
不不不,这张嫣是景阳长公主的女儿,别人巴结她尚且来不及,她又怎么会放下身段,去讨好那个色咪咪的老匹夫?
那是黄莺?
李翠兰?
在心头过滤了几个人选后,风毓觉得,她们或是权贵或是官家娘子,犯不着做这些事情才是。
难不成是哪个小娘子学业不成,想要通过贿赂走后门?
而洪馆主“高风亮节”,拒不应承,这才发生了口角,将矛盾升级成命案?
看风毓眼睛不停转动,眸光闪烁不定,叶敖东不由问道:“毓儿,怎么了?可是有了什么头绪?”
“叶侍郎,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小娘子学业不成,才想着去贿赂馆主,没想到不成,这才酿成了大祸?!”风毓带着几分揣测看着叶敖东说道。
叶敖东眼睛亮亮的,瞳仁里满满都是对风毓的称赞,柔声说道:“毓儿你的猜测不无可能啊!既然如此,我得再仔细问问罗先生,看女学馆里学业不精的,都有哪些小娘子!”
风毓嗯了声点点头,转念间脑中闪过了魏红妆的名字,她忽的停下来,侧首对叶敖东说道:“不知道叶侍郎你可还有印象,那天在馆内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小娘子魏红妆?”
叶敖东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了。
他可是太有印象了,若不是那丫头突然出现碍事,他指不定那天就能亲到毓儿的芳泽了......
“当然!”叶敖东冷冷道。
“她的学绩就不甚好,还曾被馆主传过去责备过呢!”风毓微笑着说道。
哦?
叶敖东眨了眨眼,想起了在洪明家中看到的那个锦盒,里面装的可是上好的沉香啊!
能送得此好礼的,自然不会是一般的人家才是。
叶敖东缓了缓语气问道:“她家境如何?”
风毓不假思索的应道:“乡下人家的孩子,能怎么好?听说父母皆是贫农,有个兄长,却早逝了,家里没有了撑门庭的主心骨,这才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考上女官,将来光耀门楣呢!”
叶敖东心头燃起来的火瞬间又熄灭了。
那便不可能是魏红妆的家属了。家道困顿,又没有兄长可依的小娘子,哪有那个财力送得起沉香?
再说,凶手是个痞子,可见这样的人家,也请不起混子行凶的......
(PS:明天请假一天,要去医院!么么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