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泰二话不说,转身回了院子。
冬阳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问,心里却在寻思,郎君生气的原因,多半是因为五郎君。
萧景泰回到书房后,又拿起刚刚扔下的书看起来。
可是他的眼睛虽然盯着那些字,可思绪早已飘远,整个人浸润在橘黄色的光影里,半晌不动,看似一尊精致伟岸的浮雕。
他愣怔了片刻,就被一道女声打破了沉默。
冬阳已经走出去,站在书房门口,笑着问道:“弄月姐姐过来,可是姑奶奶有什么吩咐?”
弄月笑嘻嘻的道是,探头看着坐在软榻上转头望过来的萧景泰一眼,低声道:“郎君,姑奶奶请您过去揽月阁一趟!”
“有什么事么?”萧景泰面无表情的问道。
“婢子不知!”弄月回答。
姑母找他,许是有事。
萧景泰将手中的书再次扔下,起身走了出来。
三人出了院门的时候,正碰上要进来的晨曦和同福。
萧景泰下意识的扫了他们身后的大花圃一眼,见早已经没有了萧景泫的踪迹,心中不悦稍霁,迈步从他们跟前走过。
“郎君要去哪儿?”晨曦低声问冬阳。
“姑奶奶找的郎君!”冬阳打完小报告,急忙跟上。
走在前头的萧景泰发现晨曦竟然关心自己的行踪,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眼底浮现淡淡笑意。
来到揽月阁的时候,萧景泫也正在那儿。
堂屋内堂的榻榻米上,萧沁端然跽坐在上,而姑老爷沈修和,就坐在她的右手边,正低头跟萧景泫说着什么。
萧景泫背对着门而坐,萧景泰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姑母叫他们二人来,所为何事?
萧景泰心中狐疑,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在廊下褪下屐履,踩在白色棉袜入内。
“姑母!”萧景泰唤道,在萧景泫隔壁的蒲团上跽坐下来,目光与沈修和相触,点头喊了声沈大人。
“四哥!”萧景泫侧首微笑着喊道。
萧景泰颔首点头,算是应答。
“四郎来了,五郎你就自己跟你兄长说,这事儿姑母也做不得主!”萧沁开口,直接就将唤萧景泰过来的因由直接挑明了。
是萧五郎跑到她跟前有所求,而且这个所求事关萧景泰,所以萧沁自己不能自作主张的应承什么,所以让萧五郎自个儿当面跟哥哥说。
萧景泫显然没有想到姑母会把问题这样直接摊开,把问题丢给自己,一瞬的错愕后,嘴角牵强的扯开一抹笑,有些难为情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事?”萧景泰皱眉问道。
“我说不说也罢,这事儿可不是四郎答不答应就成的,还得看人家小姑娘自己的意思!”沈修和忽然插嘴说道。
萧景泰似乎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沈修和,冥黑如墨的瞳孔微微收缩着。
萧景泫却在这个时候开口,坐实了萧景泰的揣测。
“四哥!”他低声喊了一句,紧接着说道:“我......我看上了你院里的丫鬟晨曦,能不能.....能不能请四哥割爱,把她许给我!”
萧景泫的话就像一道惊雷在萧景泰耳边炸开。
萧沁和沈修和都闭口不言,目光小心翼翼的觑了萧景泰一眼。
果然,那张冷峻逼人的脸,瞬间如同染了一层墨色。
萧景泫却如同未觉一般,笑着说道:“从看到她的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她了,只是她却是四哥的人,我一直不敢想,可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四哥,我对晨曦是真心的,请你成全我!”
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就喜欢她?
哼,以前是若珂,现在是晨曦。
他萧景泫就这么惦记他的女人,一个也不肯放过?
萧景泰冷笑一声,声音如水低沉,冰冷的毫无温度:“你也知道晨曦是我的人,却还敢有这种心思?”
萧景泫佯装听不懂,抬起头,一脸惊讶的表情,结巴道:“晨曦只.....只是四哥你的.....婢女,除....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关系吗?”
萧景泰紧抿着的薄唇微扬,嘲讽的笑意毫不掩饰。
沈修和却又开口了:“我就说了,晨曦可不是一般的丫头,四郎可是当这小娘子是个......”
“宝”字还未及说出口,萧沁就伸手在矮几下拧了他的大腿一把。
沈修和吃痛,立时闭嘴。
“你们兄弟俩有话好好沟通,不要为了一个丫头,伤了兄弟的情面!”萧沁丢下话,扯着沈修和起身,迈步出了堂屋,将空间让给他们兄弟俩。
“四哥......”萧景泫侧转身子,看着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萧景泰态度诚恳道:“四哥,我对晨曦是真心的,就跟你对凌姐姐的感情一样!”
萧景泰咬牙,凝着萧景泫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声闭嘴。
他还敢提若珂.......
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萧景泰,萧景泫眼中流泻出冷冷的笑意。
凌姐姐,你看到了没有?
他心里早已经没有你,他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值得你去爱?
“你说的没错,晨曦是我的人,你认清楚这点儿就够了!”萧景泰站起来,迈步走向堂屋门口,却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停了下来,背对着萧景泫说道:“以后离晨曦远点儿,她不是你能惦记的人!”
再不看他,趿上屐履,快步走出了揽月阁。
堂屋内,端坐在原处的萧景泫却笑了。
萧景泰,你以为你是谁?
你的话是圣旨么?
冬阳一直侯在院外,看郎君出来,脸阴沉得吓人,心道了声不妙。
他回头望院内看了一眼,看不清楚堂屋内究竟有谁,也不知道姑奶奶究竟跟郎君说了什么,竟惹得他如此不快。
小步追上了萧景泰,却见他根本不往竹笙院走,急忙喊道:“郎君,您要去哪儿?”
萧景泰没有回答,一直走到快要到二门处的长廊时,才放慢了脚步,敛起袍角,在回廊的石阶上坐下来,头也不回的吩咐道:“拿酒来!”
“郎君......”冬阳看着这个模样的萧景泰,内心可是着急死了。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竟到了借酒浇愁的地步?
见冬阳不去,萧景泰没好气的喊道:“还不快去!”
(二)吻
冬阳不敢再劝,只低低道了声是,转头往回跑,取酒去了。
萧景泰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一只手搭在额前,一双幽黑深不见底的眸子,毫无焦距的凝着虚空。
他心中冷笑,万万没有想到萧景泫竟然敢如此直白的跟自己要晨曦,这可跟以前那个外面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萧五郎大相径庭。
不管萧景泫对晨曦是不是真心,他都不会是晨曦的良人。
萧景泫精于计算,善于伪装,晨曦那么单纯,很容易受人蒙蔽......
萧景泰摇了摇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想多了!他心里对自己说道。
但此刻真正烦扰着他,让他感到混乱烦躁无比的是他的内心。
从知道自己的真心之后,他就陷入了这种矛盾挣扎中。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不会再对任何女人动心。
可事实证明,他高估了自己!
带着对若珂的感情强留晨曦,他是不是很过分?对晨曦是不是很不公平?
彻底放下若珂,忘记过去,重新开始,他是不是很薄情?
萧景泰冰冷阴沉的面容在这一刻出现了破裂的痕迹。
痛苦和煎熬,爬上了他冷峻的容颜。
他闭着眼,却感受到了冬阳小心翼翼放在自己身边的酒壶,伸手一把抓过来,仰头咕噜咕噜大口灌起来。
“郎君,您慢点儿喝......”冬阳看着萧景泰自虐的模样,五官纠结在一起,差点儿要哭出来了:“这样喝可会伤身的!”
萧景泰对冬阳的话置若罔闻。
他大口喝着酒,企图通过酒精的麻痹来缓解内心的苦闷。
或许是喝得有些急了,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头跟着疼了起来。
冬阳在一旁喋喋劝着,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跺了跺脚,快步跑回了竹笙院。
晨曦已经回耳房歇下,她换下了外衣,只穿着薄薄的亵.衣悠闲的躺在木榻上。
因午觉睡得有些长,此刻虽然躺下了,可却丝毫没有睡意,睁着大眼睛望着帐顶,思考着族长将萧景泰定为信息坐标的目的。
冬阳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最后停留在晨曦起居的耳房外面,站定后,抬手敲响门扉:“晨曦,晨曦你睡了吗?”
晨曦侧转身子过来,一手挑开层层堆叠的雪白幔帐,皱眉问道:“还没睡着,怎么了?”
“郎君好像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你快去看看他,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冬阳喘着粗气说道。
晨曦翻了一个白眼。
萧景泰这货半夜三更的作什么呢?
难道神经病又发作了?
哎,精分严重的人,情绪是说来就来......
晨曦在心里把萧景泰骂了一遍,各种混蛋啊,矫情啊,反正她认识的骂人的话,都骂了一次。
虽然不大乐意,可看冬阳一直等在外面,她也不能坐视不理,起榻后从屏风架取了一件粉红色褙子套上,就打开门,问道:“郎君在哪儿?”
“在外院的长廊那里,我带你过去!”冬阳说道。
晨曦摆摆手,笑道:“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行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她说罢,一面将披散在肩上的长发用束带简单的绑了起来,一面走下回廊,径直出了院门。
冬阳倒是没有追上去,他想晨曦那么聪明,一番开解,一定能劝住郎君。
晨曦一路顺着竹笙院外的抄手回廊往外走。
廊上挂着的灯笼都还亮着,只是入夜有风,灯笼在夜风轻拂下摇摆,其内的火烛上下跳跃,如同星点闪烁,将熄复又燃。
晨曦走到尽头的时候,发现了萧景泰萧索孤寂的背影。
他很高,就算是坐着,也显得人高马大,身形隐在昏暗中,暗黑高挑,岿然不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塑像。
晨曦扫了他身边的酒壶一眼,快步走过去,随意的在他身边坐下来。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晨曦开口打破沉寂,托腮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咧嘴一笑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她歪着脑袋看萧景泰,说道:“郎君遇到什么难事儿了?不如说出来,婢子当你的倾诉对象,或者借个肩膀给你也行,闷在心里的话,早晚把自己闷坏,再说喝酒能解决什么问题,不过是自己骗自己,麻痹的了一时,麻痹不了一世,对吧?”
晨曦软软糯糯抑扬顿挫的声音如同玉落珠盘般声声扣在萧景泰的心上,她聪慧,说话总能戳中重点,一针见血。
喝酒的确是不能解决问题,麻痹得了一时,麻痹不了一世!
这话说得不错。
萧景泰唇角的笑意苦涩,微微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底酒意熏人,带着几许迷离梦幻,定定看着晨曦。
晨曦看他竟然听进去了,心道萧大侍郎的精分之症也算有的救,巧笑嫣然道:“说吧,把苦水都倒过来吧,婢子替你接着,而且我保证,绝对坚守职业道德,不会把不该说的说出去,郎君放心!”
萧景泰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着她,忽的伸出手,干燥温暖的手掌穿过她的纤腰,将她用力一带拢在怀里,低头,以唇封锁她琐碎的低喃。
晨曦陡然睁大眼睛,脑袋轰的一声乍响,心底茫茫间就只有一个声音:完了完了,这次要扑街了!
她的心凉了半截,连带着手脚也快速的冰凉起来。
萧景泰一惊之下,把怀抱收紧。
紧箍得近乎窒息的强势力道,将两人的身体严丝密缝的贴合在一起。
萧景泰趁着晨曦愣怔之际,撬开她的贝齿,唇舌之间深入勾缠,贪婪的汲取着她口中令人流连迷醉的香甜。
晨曦的身子瘫软地倚在他的胸前,她想要推开萧景泰,可抬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力气。
体内的能量,在萧景泰吻上她的那个瞬间,就如同流水一般,从她的四肢百骸散了出去。
一阵风吹过,院中树枝摇摆,虬枝婆娑,叶语沙沙,有飘红从天而降,是枝头被风拂落的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四周,如梦、如幻!
晨曦扭着身子挣扎,她的口齿被封箴,说不出话,只有瞳仁的最深处,闪着一抹跳跃的金色幽芒。
萧景泰的大手在她腰间游离,而晨曦的身子,就在他的轻柔摩挲下微微痉挛,她企图闪避,无奈逃不出他的掌握。
晨曦不适的嘤咛出声。
萧景泰,你个混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