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犬语者”啊兽
啊兽是一个狂躁型精神病人,与抑郁型精神病人不同的是,狂躁型病人具有很强的进攻性,他们经常会妄想他人伤害自己而做出一些攻击行为,对社会造成一定的危害。这类病人治疗起来比较麻烦,有时甚至需要穿着捆绑服,在治疗的过程中往往还会打伤医生和护士,医院里的医生,谁都不想自己手里有一个狂躁型的病人。他们一般都是由公安机关送到我们院的,因为他们基本没有亲人,或者走失了也无法说出家在哪,经过群众的举报而被抓起来集中治疗。
但有趣的是,我的这位病人,也就是啊兽也是经群众举报而被抓起来的,只是群众举报他的原因并不是他对别人造成了伤害,而是啊兽天天和那些人的宠物猫狗混在一起,别人害怕啊兽伤害他们的狗。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时候一只宠物居然比人的性命值钱。
啊兽是一个0岁左右的健壮的青年,之所以加上“左右”两个字,是因为他也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他只有一米七但非常健壮,举报他的人说他那是吃狗肉吃的,但问到他们的时候谁也没说自家的狗被吃了。我心中异常恼火,为了你们莫须有的宠物,就给我们增添这么大的麻烦,真是不把我们的精力当回事。
由于常年流浪在外,啊兽有了所有乞丐应有的特征:乌黑的破棉袄,八百年不洗一次的脸,长长的胡须,满身的虱子,更令人作呕的是,他的头发像一块油毡一样披在脑袋上,病院里哪个护士都不愿意捯饬(山西方言,替别人收拾)他,最后还是我拿着剪刀咔嚓了事,然后再找人给他剃了光头洗了澡。
在把整个澡堂都熏得乌烟瘴气后,啊兽终于洗出来了,洗干净后的啊兽脸盘宽阔,皮肤微黄,身上的肌肉一道一道的,胸口有一道伤痕,再加上刚剃的光头,看上去活像街头霸王里的CEIGA。领了病号服后,啊兽就被关进了重病房,开始了他的治理疗程。
治疗开始,我试图接近他的生活,走入他的精神世界,但啊兽在我开始的时候就给了我当头一棒——他每天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得时候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更要命的,由于长期的流浪生涯,他基本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具备和人交流的能力,换句话说,别人一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给了他的主治医师—我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连话都不会说,怎么治好他?
当我试图去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也基本不理睬。
一个人久了,对外人难免生出戒备的心理,啊兽不仅有狂躁症,还有自闭症。《鲁滨逊漂流记》的真实主人公,在岛上待了几十年后重新回到了人类社会,但他已丧失了与人类的交流能力,最后在一个墙角挖了个坑把自己活埋了。啊兽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绝不允许他走上这条路。
对于啊兽这种病人,最大的难题不在于治疗本身,而是让他吃药。当我们的护士把药送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常常是把脸别再一边,看都不看,实在被逼得急了,就吃到嘴里又吐出来,对于这点,值班的护士非常反感,大家都在抱怨谁吃饱了撑得把一个乞丐放进病院。
一般来说,对于这种病人,我们病院的态度就是强行灌药,实在不管用就放弃治疗。如果他不是我当主治收的第一个病号,我也会用这种方法对付他,但这次情况不同。我决心把他治好,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药磨成粉搅在饭里一起吃下去,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总比没吃要好。
这种方法显然奏效了,啊兽在住院期间没有发生过攻击人的狂躁症状,我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但治疗精神病人只通过吃药是不够的,还要对他进行心理辅导。但他从不和人交流,心理辅导也就无从谈起。如果仅靠吃药的话,长时间下去啊兽的病不会从根本上好起来,所以必须找一个能和他交流的方法。
既然他喜欢狗,那就以狗为突破点吧!
在征得曾叔叔的同意后,我到路边捡了一条灰不溜秋的杂种狗,给那条狗洗了一下后就把它抱着来到了啊兽的病房。令人惊奇的是,那条狗看见啊兽就像见了亲爹一样,不停地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对着啊兽“汪汪”地叫。别看啊兽平时对人爱答不理,但看见狗后立刻起身,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从我手里抱过流浪狗,爱抚地抚摸着狗背。
看到这个场景,我趁热打铁地对他说:“这狗以后就归你养了,这偌大的一个病院,就你一个人有这项特权,连我们医生都没有,这可是我找院长谈了好几次他才同意的,你得谢谢我!”
啊兽闻言赶紧转过身子,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着:“吸吸(谢谢),吸吸……”
我说了句不用谢就转身出了病房,我并不想今天就直接和他交流,先让他和他的杂种狗玩去吧。我已经卸掉了他的心理防备,沟通就是迟早的问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