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之三
变色龙
卢锦华今年40岁,人到中年,上有七旬父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这个年纪,也是事业发展的黄金阶段,按照常人的路,本应拼命工作,让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但卢锦华却不幸患上了癔症。
患病伊始,卢锦华只是发觉自己变得有些孤僻和偏执,情绪容易变得焦躁,但业务繁忙的他并不知道这是病,以为压力过大调解一下就好。直到有一次,卢锦华翻开一本杂志,上面印着一副彩色瓢虫的照片。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色彩,卢锦华大脑突然涌出一阵冲动,一种想要把那本杂志塞进嘴里的冲动。
当他抑制不住地把那页彩纸撕下来准备吃进去时,助理员敲门进来了,卢锦华只好放弃了那个荒诞的念头。
又有一次,卢锦华走着,一颗槐树上的青虫晃晃悠悠地,拉着丝掉到了他的面前。卢锦华突然觉得这是一种人间难得的美味,伸出舌头张开嘴,那只肥绿的青虫正好掉进他的嘴里。卢锦华上下颌一紧,嘎嘣一声虫子破裂了。他把虫子连嚼带咽地吞了进去。
之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四处寻找“美味”的昆虫吃:有时候,他会爬到树上捉刚刚孵化的幼虫;有时候,他会开着自己的车去棉花田里找肥美的棉铃虫;有时候,他会趁着领导不在偷偷溜出去捕捉知了。甚至下雨的时候,也变成了卢锦华进餐的时间:他会逮住这个机会寻找从土地里冒出来的蚯蚓,捉着吃——所有的虫子中,他认为蚯蚓是最美味的。
一开始卢锦华瞒着家里人,只在黑暗的角落里持续着自己的怪癖,他有了一个与常人不一样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龙,专吃虫子的变色龙。
事情被发现是有一次卢锦华坐车晕车,吐出来的全是各色虫子,吓坏了的同事赶忙把他抬进了医院,好管闲事的打电话报了警,卢锦华这才被查出有严重的癔症,送到我们院,成了我的一个病号。
我与卢锦华的对话经常是这样的:“卢锦华,请你不要再翻箱倒柜地寻找了,我跟你说了几遍了,我们这里打扫的很干净,别说虫子,灰尘都见不到一粒。”
由于有过狂躁症状,卢锦华被穿上了束缚服,但即使这样,他的眼睛还是在不停地寻找,样子就像一个守财奴在寻找金块一样。
“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吃虫子?那是人间极品的美味!”卢锦华无奈,大声地咆哮了起来。
“你是人,人就应该吃饭、吃菜,为什么要吃那些恶心的虫子?”我试图开导他。
他不气愤了,转而轻蔑地笑了笑:“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我有些奇怪地问他:“难道吃上虫子就不是凡夫俗子了吗?”
“也不完全是这样,要看是怎么个吃法,像动物似的,为了填饱肚子而吃,就是低等的动物。”
“那怎么样吃才算是高等动物?”
“像我这样,为了享受而吃,才算。以前我也认为这是一种脏东西,不肯吃,现在,我才知道虫子的妙处,而且我发现,我渐渐地不是一个人了。”
“不是人,那是什么?”
“是一条龙,可以随着天气变化而变化的龙。我看你们,就跟你们看狗一样低等可笑。或者,从进化论上来说,像你们人类从猿完成到人的进化一样,我早已完成了从人到龙的进化。”
“这种进化的方法就是吃虫子吗?”
“非常正确!随着吃的虫子越多,我感到越来越脱胎换骨。现在,我已经成为龙了。”
“那你就跟我说说,你这条龙与我们人类有什么不一样?”
“怎么说呢,我说一句话,你别打我。”
“说吧!”
“你认为你们人类与狗有什么区别?”
我有点恼火,但一想到他是一位精神病人,就没计较了。我想了一会,慢慢地说:“狗只要吃饱了有交配的对象就行,但人不一样,人有意识,人会追求一个更高的境界,比方权力、地位、金钱,或者再高尚一点,友情、亲情、爱情。”
“友情这些等等在我看来,就与你们看待狗吃饱了一样。吃饱对于人类来说显然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同样,人类的七情六欲,悲欢乐愁,也满足不了我的需要。”
“那更高的需要是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就像你没法向狗解释什么是感情一样。”
我有点恼怒了,“你别忘了,你在我们医院,没有我的诊断证明,谁也不可能把你放出去,你的那一大套理论也就没人听了。”
卢锦华想了想,最后还是无奈地说:“好吧,谁让我被你们这些低等人控制在手里呢。我的需求,简单的说,就是适应天气的情况变色。”
我来了兴趣,“怎么个变色法?”
“天晴的时候,我就会吃瓢虫,从而变成红色;天阴的时候,我就会吃青虫,从而变成蓝色。”
“但是你的身体并没有变色。”
“所以我说你们人类低等,只会相信眼睛看见的东西。”
“那你是怎么‘看见’你变色的?”
“情绪也是一种颜色,我高兴了,就是红色;不高兴,就是蓝色。”
“那你现在是什么颜色?”
“当然是蓝色了,因为我不高兴。”
“因为没吃到虫子吗?”
“对,还因为你们把我绑在这里,我没法根据天气的情况变色。”
“根据天气的情况变色有什么意义吗?”
“还是那句话,你们人类低等,感觉不出其中的意义。用一句古话说,就是顺应天道。”
“然后你就可以成仙了?”
“错,是成一条龙。”
……
卢锦华最终被治好出院了。但用他自己的话说,根本原因是我们不让他吃虫子,他已经从一条龙退化成了人,没办法继续进化。等他感觉自己完全“退化”成人的时候,吃虫子的欲望已经消失了,换句话说,他的病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