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诺急匆匆地跑入大殿,连鞋带散了都没在意,此时的千然学宫大部分人都到齐了,不过没人在意何诺,都在窃窃私语着,似乎今天有什么大事将要宣布。
何诺巡视了一圈,没找到慕雁兮,就随便挑了一个角落坐下,这才环顾四周,只见正中那座朱漆方台后,摆了一个银漆雕龙宝座,何诺心中一凛:“以往的千然学宫的老师正是居于正中讲学,不过他们是没资格摆上雕龙宝座,而这座位是银色的,却不是金色的,难道是……他来呢?”
果然,正在何诺沉思中,一名太监清厉的声音响起,“宁乡侯到!”
众人中一片哗然,坐在后面的学生甚至都站起来,翘首以盼,又被更后排的不耐烦地戳了戳后背,显然是很生气被挡住了视线。
“这人是谁,好大的阵仗啊?”
何诺一呆,转过身去,只见一片站起来学生中,只有他旁边的一名女孩坐着,似乎对那个“宁乡侯”漠不关心,刚才的声音正是她传来的。
何诺仔细一看,这女孩是一个生面孔,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世家子弟才能进入的千然学宫,不过何诺还是礼貌地回答:
“宁乡侯啊,四大公子之一,你没听过?”
“什么四大公子?”女孩摇了摇头。
何诺这时听出了她的口音似乎不是晋阳人,带点边陲的口音,于是耐心地解释道,“当年高皇帝开创晋阳王朝,分封北燕、南卫、西沧、东澜四大诸侯国,传至如今,出现了四个了不起的人,燕国的靖威侯、卫国的术阳侯、沧国的文奚侯,还有就是我们的晋阳的宁乡侯!”
说到这里,何诺露出了小孩子特有的神往之情,“这四公子都是响当当的大英雄。”
女孩说话倒也直截了当,“那澜国呢,这么没用?也没有出一个公子?”
何诺砸了砸嘴,心想这女孩倒也一针见血,的确这几年澜国江河日下,举国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人物。
正在两人说话间,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大步走向高台,此人双手放在背后,一袭青色的长衫在轻风中舒卷,气质卓然不群。
被这股气场所震慑,在场所有人,不管前后座,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宁乡侯却是坦然落座,大手一挥,“都坐下吧!”
哗……
一阵整齐的落座声骤然响起,宁乡侯的声音并不如何洪亮,不过咬字铿然有力,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度。
“景轩今日回到千然学宫,看到孩子们,仿佛年轻了十岁。”宁乡侯声音柔缓了些,说完微微一笑。
看到身旁那女孩一脸的不解,何诺低声解释,“宁乡侯本名何景轩,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大家知道还有九天就是我们晋阳王朝立国百年了,以往每隔十年,都会举办一届‘千然会’,不过既然百年大庆,这名字也要改改,我和当今圣上商议,改为‘擎苍会’。”
何诺听到“还有九天的时间”时,朝荣庆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也回过头来,两人视线交际,彼此竖了竖中指。
不过在听到改“千然会”为“擎苍会”时,何诺想,不知父亲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何擎苍就是端王,后来你们的什么圣祖爷吧?”
听到身旁女孩低低的声音这样问道,何诺点了点头,但心中奇怪,这女孩既然连如今的四大公子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何擎苍呢?
不过女孩接下来的话更让何诺大吃一惊,他听到女孩很慢地说:
“何擎苍不是一个好人。”
何诺赶紧低声提醒,“这话可不能乱说。”
可是女孩将头摆到了一边,不再言语,何诺看了看四周,大家都被宁乡侯的声音吸引,没人在意他们两人的小声嘀咕,不过何诺也开始好奇这个女孩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何诺虽然小,也知道这种政治人物,是不能简单地以“好人”、“坏人”来衡量,这种带着孩子气的话,究竟隐含着什么呢?
何诺发了一会儿呆,没仔细听宁乡侯在说些什么,再抬头,只见宁乡侯挥一挥手,自己身旁的主台上多了一把椅子,而第一排多出了两把椅子。
何诺很清楚在千然学宫,其他学生的座次比较随意,基本就是先来后到,惟有第一排原有的四个座次雷打不动,那分别是北燕、南卫、东澜、西沧四大诸侯国在朝廷的质子。自文宗皇帝后,各诸侯国势力膨胀,朝廷为了达到制衡之效,下令诸侯国的世子必须到朝廷来接受教育,待老国主百年之后,才能回国继位。
但这美其名曰的“教育”,实际上就是人质,以防诸侯国作乱,从深远上考虑,世子从小受到朝廷的教育,年长继位后,更容易与朝廷同心同德。
而如今,在四大世子旁新设了两个座位,难道,又有了新的世子?
刚才那名声音清厉的太监正要再次高呼,宁乡侯却使了个眼色,亲自笑着说,“让我们欢迎来自苍琅部的贵客!”
苍琅部!
这三个字掀起了人群中一阵哗然,稍微懂点晋阳王朝地理知识的,就知道苍琅部是晋阳王朝西面的死敌西戎诸部中的一个部落,两国数代以来交兵不断,何时成了贵客?
宁乡侯话音刚落,只见一名中年汉子大步而前,他的身材高大威猛,披散着头发,右臂的盔甲上嵌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铜章,上面镶着一头狰狞着牙齿的灰狼,后面跟着一个小男孩,看年龄不大,不过身材修长,比一般的晋阳男孩要高上不少,皮肤呈现一种古铜之色,星目剑眉,看着颇为英俊。
中年汉子豪气地朝宁乡侯拱手,朗声道:
“苍琅部左贤王孟裕心见过宁乡侯。”
宁乡侯微微一笑,听出了这位苍琅部的左贤王以爵位相称,实际上是想显示自身地位更高,不过心忖苍琅蛮夷之地,礼制混乱,即使位居王爵也是自封,实际上比不了自己这圣上亲封的宁乡侯,因此同样拱手还礼,不卑不亢。
这位中年汉子,也就是左贤王孟裕心将身后男孩推上前来,笑着说,“这就是我们苍琅部的世子,大可汗最疼爱的儿子,大可汗愿意送他来,足见我国诚心。”
也许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那个男孩有些紧张,宁乡侯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于是上前一步,笑着说,“别紧张。”打算牵起那男孩的手,不过男孩却甩了甩手,挣脱了,说,“我不紧张”,然后将头别到一边。
孟裕心大笑了几声,打着圆场说,“我们家啸尘是骑马久了,手有些麻而已。”
宁乡侯点了头,问,“听使者说,贵国公主也到了,不知是否这种公众场合,不便抛头露面,在下已经备好了寒舍,不知……”
听到这话,那男孩居然也笑了,孟裕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宁乡侯说你妹妹会害羞?哈哈哈。”
正在宁乡侯不解时,孟裕心低声道,“这丫头贪玩,早就到了。”接着大声道,“孟若,出来吧!”
人群中一个女孩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了前排。
何诺的嘴张得合不起来了,因为那位叫“孟若”的公主,正是刚才一直在旁边,冲着自己问东问西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