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现在重病在身,对你说这些话是很残酷。但是抱歉,你和朱宇坤对我来说,我更想竭尽全力保护的是我这个可怜的老实的徒弟,他曾经视你与小飞胜过生命,可是这些都被你亲手毁灭了,我过去帮不了他,现在绝不能再给你伤害他的机会。黎云嘉,离开朱宇坤,我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护理照料你的生活,但是你别再纠缠朱宇坤了。尤其是,黎云嘉,我要警告你,你现在看到的朱宇坤并没有康复,他受到过撞击,失去了一些记忆,他并不记得小飞的死,我们所有人都隐瞒着他,而你绝对不要向他透露出这一点,如果你敢用这件事刻意去刺激他,我会让你的处境比现在痛苦上一百倍!”蒋勋终于说出了重点,在这件事情上,丝毫不留情面。
这时秦斯澜接到助理的电话,知道朱宇坤将要离开医生办公室,便向蒋勋做了个手势,示意朱宇坤要回来了。
蒋勋便对黎云嘉说道:“我给你点时间,向朱宇坤好好道别,然后永远离开他。我会兑现承诺,要钱或要好的医疗环境都可以满足你。如果你做不到,就别怪我出手了。”
蒋勋说完,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与助理们快速离去。秦斯澜也退了出去,四周寂静的可怕,仿佛从来没有人到来过。黎云嘉怔住了,慢慢回想着蒋勋方才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那些语句就像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扇打在黎云嘉的脸上。
她回来确实是渴望得到朱宇坤的爱与照顾,她是想过这十多年朱宇坤的日子一定会过的非常煎熬,却没有想到他会放逐自己,成为一个痛苦的自毁的流浪者。她还私心以为只要她回来了,回到他身边,多少也会让他高兴一点吧……她还心存这么一点侥幸。
但是在蒋勋的一番话后,黎云嘉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她确实是残忍又自私,比她过去领悟到的更甚,而不是减少。
等朱宇坤回到病房的时候,黎云嘉不见了。趁秦斯澜离开上洗手间的功夫,黎云嘉离开了病房。蒋勋已经离去,只留下助理在一楼等待着,但黎云嘉并没有下楼。经过的人也没有谁说的清她具体去了哪里。只有一个人发现了黎云嘉,不是别人,正是匆匆赶到医院了解情况的蒋桥。
蒋桥询问了黎云嘉所在的病房,忽然看见一个酷似黎云嘉的女人失魂落魄地在往外走,她好奇跟了过去,发现她进了电梯,电梯一路上行没有停下,到达顶楼后回到她这一层,电梯是空的,没有人。蒋桥很纳闷,便坐电梯到达顶楼,寻觅一阵,发现黎云嘉悄悄穿过员工通道去了露台。
黎云嘉摇摇晃晃走到露台的边沿,双目失焦,眼看着要纵身往下一跃。蒋桥飞奔而去,用尽全力将她往后拉扯,两个人一同摔倒在地。黎云嘉艰难爬了起来,发现救她的竟然是蒋桥。
蒋桥跌破了手肘,伤口不停在流血,蒋桥一手捂着伤口,一边又惊又怨地看着黎云嘉。
“不是已经在医院了吗,好好看病就是了,不到最后关头为什么要放弃生命。何况坤叔叔就在楼下,你要是就这么跳了楼,你说坤叔叔受的打击会多大?!你这个人,怎么做什么事都只为自己考虑啊!”蒋桥吼她。
也许蒋桥是晚辈,被晚辈看到自己的窘迫,刺激了黎云嘉的自尊心,原本想着一死一了百了,现在却连自杀都没有成功,黎云嘉情绪失控,哭吼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弥补这一切?!!我道歉有用吗?我谢罪有用吗?”
“就算没有用,坤叔叔也还是陪着你吧?!”
“呵……陪我……怎么陪,你奶奶刚才已经找我下了最后通牒,我不可以再找宇坤的麻烦,我必须远离他,哪怕是死了,我也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无声无息地离开世界……与其孤独的等死,何不让我现在就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真的活够了!!!”黎云嘉自暴自弃地嘶吼。
照常理,以蒋桥的性格看见这样的场面,只会觉得这人是无理取闹撒泼打滚,早就该嫌弃地一巴掌抽上去了,但是蒋桥忽然回想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想到小时候看见朱宇坤与黎云嘉郎才女貌、相亲相爱的样子,心中又泛起了同情与不忍,出乎她自己意料之外的,她喊了一声:“云嘉阿姨……”
然后上前轻轻抚了抚黎云嘉的后背,黎云嘉太需要爱与温暖了,一把抱住她痛哭起来。
“桥桥,阿姨这辈子心气高,小时候吃了太多苦,长大后有了机会就什么都想为自己争取最好的,我努力了一生,最后所有选择都是错误的,跨越了半个世界,换来的是伤痕累累,痛苦、绝望、崩溃与疲惫……桥桥,阿姨是多么希望自己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可以找回曾经被我忽视却最最重要的人,与他相依相伴……可我还是选错了……最好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再也回不去了,我也该消失……永远不要来打扰朱宇坤的人生……”黎云嘉痛哭着说道。
“对不起,云嘉阿姨,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悲观,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坤叔叔这十几年过的非常苦,一个男人的黄金十年,他事业可以再上一个巅峰的阶段,他却把自己交给了餐风露宿和无家可归的生活。有一年奶奶查到了他的下落,带着许多人冲到河南去找他,但是坤叔叔提前一步跑开了,大家看到他住的那个工地窝棚,四面透风漏雨,喝的是黄泥水,睡的床铺上连一条整洁完整的床单都没有,奶奶和秦姐都哭了,但是坤叔叔根本不在乎这些,坤叔叔的心死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也才是最近刚刚因为一些机会,才把他带回来,让他重新点燃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喔,对了,云嘉阿姨,你没有把小飞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给坤叔叔听吧?千万不能说啊。”
“我之前在家里,看到他一直对着一个陌生年轻人喊小飞,那是谁?”
“那不是小飞,那是何弦,一个外人,因为被坤叔叔误认为小飞,他就假扮成小飞哄坤叔叔高兴,虽然明知是不对,但是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坤叔叔现在特别幸福,而我们都希望他可以幸福开心,弥补他之前受过的苦……所以你可无论如何不能把小飞已经坠楼身亡的事情告诉坤叔叔了啊……”蒋桥话音落,身后传来嗵的一声响。
蒋桥与黎云嘉回头看去,朱宇坤跌撞在身后的通道大门上,脸色惨白,像是找寻黎云嘉而来,却误打误撞听到了蒋桥刚才说的一番话。
他仿佛记起来什么,双手用力摁住了头,哀嚎了一声,冲出了通道门,狂奔而去。
“坤叔叔……”蒋桥全身冰凉,千防万防,竟然没有想到朱啸飞的死讯是从她这里传递给了朱宇坤。蒋桥急忙站了起来去追赶朱宇坤,黎云嘉也竭尽全力要追,但体力不支,摔倒在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