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血池中，表层的血滴逆向滴在了天花板上，时断时连，时而有如红丝，时而像是一道红色的钟乳岩。

天花板顶部的血液凝结成锥形，漂浮在蔓延四壁的苔藓之上，暗红的茎脉若隐若现，仿佛将血池的营养输入到地宫的每一个角落。

浓稠的嘀嗒声，不绝于耳。

女孩带着纳粹军帽，身穿无袖白纱长裙，抱着一只火红色的公仔，绕着一张石雕王座一圈一圈木然地转悠。

浸泡在血池中的拉斯普廷，伸出手，饶有兴致的比划着少女的身材曲线，同时，一柄冰凉的钢刀悄无声息地抵住了他的咽喉。

面具人不发一言，刀锋是最无情的警告。

在拉斯普廷妖孽又传奇的一生中，最恶名昭著的一项是淫逸放荡，酷爱收集与他发生过性关系的处女的头发。

拉斯普廷慢慢举起双手，示意他并没在打什么坏主意。面具人才将袖剑收了回去，冷若冰山的站在一旁。

“您过于紧张了，少校。”拉斯普廷笑了笑：“当然，您是一台无眠无休的机器。”

生性乖戾张扬的妖僧，并不畏惧拿这个不死之尸打趣，“敢于用死亡威胁我的人，总是忘记我本身就是死亡。”

回归柏林后的卡尔，隐藏在德国国会大厦底部的神秘地宫，已经完全恢复了昔日的阴森模样。包裹在金属与黑色皮质之中，蜡黄色的肉体，毫无血色。唯有机械齿轮与兵器的寒光，代替了心跳声和语言。

“我打量那个少女，并不是出于什么淫乱之心。而是你心知肚明的那个原因，我们的唤醒仪式，失败了。你的元首不曾完全清醒，东方少女的灵魂也不曾抹去，反而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妖僧轻舞手指，从血池中缓缓升起一只镶嵌红蓝宝石的金杯，盛血来饮。“或许她的前世恋人死后，她也会随之消失。但在她杀害恋人的时间里，我们却失去了一位天才的政治领袖。少校，您应该是了解我的，我不介意等待，不介意失败，甚至不介意辅佐谁，我心中的黑暗领域早晚会以它特有的方式到来，地狱魔女的腰肢与人类美女的胸膛一样甘甜，我享受我能享受的一切，为作恶而作恶。可是您呢？少校，您总有一个目标。”

说话间，妖僧的手伸向池底，从粘稠的血液里揪出了一条手臂，随着手臂渐渐浮出血面的，是一个双瞳发白的美妇人身体，下肢是一条蜿蜒的蛇尾，盘在血池底部。

“不知道贾斯汀那个孩子犯下多大的罪孽，惹怒您把拉弥亚家族都毁灭了。不过他的母亲真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死去的样子都令人着迷。”妖僧始终在自言自语，抱紧尸体做着荒唐之事，空气里弥漫着血与腐的味道。

一支支火炬与壁灯，照不暖若大的地宫，诡异的风在迷宫一般的通道里游走。磷火在风中浮浮沉沉，诡音从四面八方不时传来一阵长啸，泣诉着它们悲怆的命运。

卡尔背向血池，径直走向了石雕王座。看着唤醒仪式后，在元首制服与少女长裙水晶鞋里各挑了一件穿在身上的连希，以及在来德国半路上，她不顾一切从一个孩子手中抢夺的旧毛绒玩具。

黑暗迟早渗透她的内心，只需要很短的一点时间了。卡尔高傲地仰起头颅，审度少女的目光里充满了狂热的信心。

“深蓝色制服和我的红棕发色不配哦，质料不错，但不是什么名家设计和剪裁的服装，我不穿。”小俏连试都没试，就把衣服搁在了沙发上。

“说的也是，小孩子穿得跟大人一样老气横秋多难看呀，我会上交报告，期望上级酌情考虑，为你们少年小组特制一套制服。”

“Karl Lagerfeld设计的？”小俏两眼放光。

“这你就别想了，只能是Made in A。”

乔立扬抬头看了看复式阁楼上的九斤，他正顾自打着电脑。

“九斤在楼上干嘛呢？”乔立扬问。

“看资料吧……你们开会时候讲的东西，他一回房间就在网上搜索了。”小俏走到双开门冰箱，拿了一瓶养乐多。一边在喝，一边在冰箱的镜面大门上照着自己。

九斤真用功，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努力？连希好歹也是你的哥……咳，姐姐吧！

“我觉得你们在和我父母谈判时用催眠师这一招太损啦，不过也很刺激，那个催眠大师可不可以介绍我认识？下次让父母忘了我有刷爆金卡，乖乖替我还债。”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催眠师，而是像你们一样，体内有超凡精神宿主的人，他的名字叫楚江王，催眠能力可是非常了不得。不过我们B。P。R。D。高手如云，你们会慢慢见识的。”

“是吧……听起来有点无聊……”小俏摇摇头，“还有，卧室和浴室小一点我还能忍，可是衣帽间啊，我要有自己的衣帽间，我的高跟鞋和手袋，还有珠宝首饰放哪？！看过安妮·海瑟薇的《公主日记2》吗？我家里的衣帽间，比她宫殿里的那个还要再大一倍……”小俏的小姐脾气又犯了，在组织为少年们特别配置的复式宿舍中比划。

“以后我们就穿制服了，配备的衬衫、内衣天天有换洗。”

“什么？不要啦，衬衫诶，天天穿多无聊……”

“喂，跟屁虫。”九斤忽然探出头来喊了一声。

“什么什么？”小俏亢奋地问。

嘘……九斤用手指点着嘴唇，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哇噻，迷人死了！小俏原地蹦了一圈，他终于恢复往日的神采啦，为了他，就算马桶没有智能冲洗座垫也能忍。

乔立扬陪着干笑，心想这世上“一物降一物”的说法还真不是盖的。既然九斤肯学习，那就别打扰他了，乔立扬收回了制服推门而出，迎面看见小野丽莎走来。

“乔君，听说拉弥亚……”

“嘘，嘘。”乔立扬连忙关上门，带着小野走到一边。

“拉弥亚被灭族的事是真的？贾斯汀已经被教授接进来了吗？”

“这孩子现在虚弱的很，每天换最新鲜的西瓜给他，一口也不吃。闷在房间里好几天了，不过这事九斤他们不知道。”

“真悲惨啊，就算是对肆意妄行的报复，也不至于残忍到这个地步。英国部门一定封锁了消息，媒体上只有贾斯汀的曾祖父一人辞世的简要新闻。”

“全球B。P。R。D。都进入了警戒状态，防备纳粹有进一步的疯狂行动……诶，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十四郎吗？在楼上六区生活的挺好的，自从和教授谈话后，各方面都挺合作，不知道哪天他们父子能见面，可以冰释前嫌。”

“包括九斤与贾斯汀之间，希望也能不记前仇。教授似乎安排他们共同……”

小俏忽然推门而出，看了远处二人一眼，八卦的走了过来：“这位是？你女朋友？”

“什么啊，没看见都穿着制服吗？是女！同！事！”乔立扬纠正道。

小俏嘿嘿笑着，看小野丽莎的脸颊飞上了两朵红云，“不是就不是嘛，这么激动作什么，你们慢聊，再见。”

她回头关上门，留下两个大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熄灯铃过后，九斤合上笔记本，关灯盖好被子睡觉。与小俏恰恰相反，这里的卧室比他过去的小睡房更大更整洁。

三餐营养丰盛，工作人员个个面带亲和的笑容，没有人会把你当成怪物看待，也不分富与贫的阶级，没有恶霸同学。

要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简直像进了疗养院，衣食无忧，挡风遮雨。

九斤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从这一晚开始，他频繁地梦见连希。地址永远在那幢少年们曾探险过的外滩“鬼”楼。她悄无声息地坐在三楼石雕王座上，等着他一步一步走上阶梯，割断滑动的钢丝靠近。

王座的后背是一只硕大的展翅石鹰雕像，脚踏骷髅万字徽章，冒着森冷寒气。

女孩始终带着深绿色军装，如愿以偿地穿着一袭白纱长裙，手里也永远离不开一只火红色的愤怒小鸟。

赤裸孱弱的脚踝，像死神的白骨镰刀一般相交，苍白的皮肤溢出死亡之光，萦绕全身。等到他靠近时，她就举起一枚小小的玻璃瓶给他看。

玫瑰红的血液不安份的晃动着，拍打着沿壁，像是一个被囚禁的暗夜精灵不顾一切要挣脱束缚。

小希，小希，无论他怎么呼喊，她就是不给回应。挂满钢丝的房间里忽然狂风大作，照片上的人们也仿佛活着一般狰狞大笑，旋风将照片与胶片一一剥离了下来，在空中如雪片一般恣意狂舞，随后卷裹在一起，如同锋利的龙麟，扑打向九斤。

这时他总会醒过来一会儿，望着空空的天花板，想到这地方他已经告诉了乔立扬，而B。P。R。D。 在对那里清扫后，没有任何发现。

没有更多线索的他只能翻身继续睡，一夜无梦到天明。

如果能不醒，他想，并且深深盼望。

他会有把握，一步一步靠近那个女孩。

像从前一样背起她，把她从黑暗里带出来，到那时，梦醒过来，才是真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