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小酒馆，男人一支接着一支抽烟。长江牌香烟，烟牌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只被他一个人欣赏着。

男人没有同伴，孤独地坐着，威士忌酒闪耀的琥珀光与黄色吊顶灯相映成趣。

男人用一只玻璃酒杯扣出了一只黑色蜘蛛，他朝酒杯里喷了一口浓烟，看那只蜘蛛的反应。除此以外没人与他交流，闲的发慌的酒保宁肯在一边打盹。

叮的一声，酒馆大门被人推开了，叩动了门后的风铃。酒保依然没醒，在柜台后面打着呼噜。来客大喇喇地走了进来，刚吃过加厚版巨无霸汉堡的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响嗝，面前顿时充满了青椒与洋葱的味道。

他来到男人面前坐下，得意洋洋地打量着他。

“五年不见你又憔悴了许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纵欲过度。”

“嘿，十四。”男人不咸不淡地笑着。

“嘿，康斯坦汀。”两个熟识的老友互相打了招呼。

“我以为你已经金盆洗手打算在中国卖一辈子点心，怎么又心思活络，找个机会溜出来玩耍。”

“中文倒是进步许多，听起来像个字正腔圆的中国人！”十四郎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探身向酒柜，朝里面抛了一叠钱，然后自己取了两瓶伏特加与威士忌出来，“中国人说诗酒趁年华，来来来，今天我们老友重逢，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十四郎举起酒杯，那只被扣住的蜘蛛趁机逃了出去。

康斯坦汀又将杯子拿过，扣了回去。

“我记得上次见面有一个男人对我说过，这辈子都不想再和我喝酒，他说我这个人很倒霉，喝醉的时候会招惹上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出来。”

“诶嘿嘿嘿，开玩笑嘛。以前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喝醉了还得打架，现在我行啊，相信我，现在我和魔鬼打架的本领很强。”

“呵呵，省省吧。你甚至不是信徒。”

“不是信徒又怎么了？没有信仰就战胜不了魔鬼了？你对中国神话可真不了解。很多年前，神仙与魔鬼是共同生活在人间的。所以我不需要什么信仰，我只要相信我自己就好了。”十四郎从酒吧取了十几个杯子出来排成一排，一一斟满。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骰子，说道：“来，猜点数。”

康斯坦汀冷笑，“你？和我玩猜点数？”

“哈，我知道，你有隔空感应能力，我手里随便握张牌，你能猜到是什么花色。但游戏这种事情，一定要赢在别人擅长的事情上才好玩。”十四郎又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只骰盅来，“我们呢就赌骰子在骰盅停下那一刻真正的点数是多少。看是我的手速快，还是你的意念快。”

“你的手速再快，骰子也终有停止的那一刻。这游戏对我来说并非是薛定谔的猫，骰盅不打开，答案就千变万化。你输定了，十四。不过倘若你想喝醉，我成全你。”康斯坦汀说道。

“哈哈哈，那多有趣啊，那让我更想赢你了，来吧！”十四郎脱下风衣卷起袖子。

康斯坦汀嘁了一声。骰盅摇起，他甚至懒得看向它，顾自抽着烟，发着呆，像身边没有任何人一样。

“开！”十四郎将骰盅砰一声搁到桌面上。

“42点。”康斯坦汀冷冷说道。

十四郎打开骰盅，将十枚骰子数了一数，哈哈大笑起来，傻乎乎地说道：“果然是42点呐。”

然后豪爽的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嘁。康斯坦丁翻了个白眼。

“再来。”十四郎摇晃骰盅。

51点，27点，一连三局，十四郎输的心服口服，三大杯酒落肚。十四郎挠了挠头，抹了抹鼻子，又挠了挠屁股，压根不当回事。

“再来。”他兴奋地说道。

“你醉了我可不会送你回酒店。”康斯坦汀说道。

“没所谓。来嘛，来嘛。”十四郎扭来扭去，活像个撒娇的小姑娘。

“说真的，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一命，我可真不会陪你这么浪费时间。”

“救你命是随手的事。但浪费时间么，像你这么一个老不死的人永远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何况，你应该感谢我今晚出现，代替一只蜘蛛陪伴你打发寂寞。”

“不，我从来不寂寞。你看不见的天使与魔鬼都在与我说话。”

“呵呵哒。”十四郎也不与他辩论，摇起了骰盅。叭哒一下搁在桌上，“来猜！”

“49点。”

“好嘞。买定离手！来来来，开开开！数一数！赞，34点。客倌，您输啦，喝吧。”十四郎欢腾地说道。

什么？！这不可能！康斯坦汀惊讶地站了起来。因为捏着百分之百把握赢的人反而一点也输不起，他不可置信地亲自数了数骰子。真的是34点。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你是不是在骰子上动了什么手脚？”康斯坦汀质问十四郎。

“笑话，要是真动了手脚，我这样好胜的人会让你连赢三把？！朋友，人生总有意外，你若是坚持不相信我，大可以把骰子和骰盅拆了检查，或者你输不起，这杯酒我来替你喝。”十四郎举起酒杯。

“不用你代替。”康斯坦汀面子上架不过去，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再来不？”

“再来。”

骰盅继续摇起。把把都让康斯坦汀大跌眼镜，他的优势消失了，他的天赋也不见了，一连输了三把后，康斯坦汀将双臂交叉做了一个大大否定的手势，“也许今晚我不在状态，我不玩了。”

“也行。”

“我怀疑你一定动了手脚。”

“找的出来手脚动在哪里，也能算你赢。”

“我……”康斯坦汀将手伸向骰盅，忽然觉得视线一片模糊，说话也开始大舌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康斯坦汀一头栽在酒柜上。酒保此时醒来了，将手中的磁石扔到垃圾筒里去，顺便又向十四郎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十四郎大笑着说道：“所谓兵不厌诈，对付你这种怪人，机关越多越好。除了骰子动了手脚，酒里也动了手脚。怎么办呢，我就是为了坑你来的嘛。”

说完，十四郎用口哨吹起了《扬基歌》，然后搜康斯坦汀的身，一无所获。

“靠打架吃饭的人，随身竟然不带武器，真是烦人。那只好上你家去找了。”十四郎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丢给酒保一叠钱后愉快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