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天气很暖,却风大而又干燥。从审讯室出来,志民被押解着拖着脚镣;慢慢挪动着脚步向重刑犯的监牢走去。尽管他的脚腕已经被镣铐磨得露出了新肉,并且有鲜血渗出,但他很享受这一段路程的行走。因为,他很珍惜这一段路上的阳光,所给予他的温暖。脚镣相互撞击,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响声,就像志民此时的心境一般的空明。
他抬眼望向天空,几只燕子掠过监狱的上空,向远处叠翠的山峦飞去。目光所及,依稀可以看到一条石路,蜿蜒着伸向了白云深处。
几天以来,志民是听着菩提寺的晨钟暮鼓,数着昏黄灯光下的飞虫;渡过这孤独,寂寞的日子的。在这里,很难得有如此的机会沐浴在阳光下。因此,这段路程值得慢慢去走。
囚室里依旧死一般的沉寂,志民明显感觉到有一种死亡的气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也许,这气息是来源于;曾经也被羁押在这间牢房的死囚们积郁已久的怨气所致。他已经不畏惧死亡,甚至盼着这一天能早一点到来。因为,他更害怕孤独和寂寞。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幡影,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难以忍受的寂寞让志民唱起了《空城计》。
”安分点,就听你一个人嚎丧了。”还是那个看守声音喊道。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锵锵锵忒锵。”志民依旧唱着。嘴里还敲起了锣鼓点。
“哗愣愣”铁门上的小窗又被拉开了,一包东西又被扔了进来。志民连忙说道:”谢谢兄弟们了。““唉,大哥,真有你的。这个时候还能唱出来。”看守一边拉上小窗一边小声说道。志民“嘿嘿”一笑,捡起地上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两只酱猪蹄和两个白面馒头。志民望着那个小窗,真的希望目光能穿透了铁门,把自己的感激之情传递给这几天一直照顾着他的看守们。
吃过晚饭后,志民依旧躺在稻草上打盹。忽然听到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心中不免有些诧异;这么晚了还要提审吗?还是他们改变了主意,要提前枪毙自己?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牢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志民已经习惯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视物,一见到这个人,志民“扑棱”一下坐起身来;差一点喊出声来——孙二宝。
“嘘。”孙二宝用一根手指立在自己的嘴上,嘘了一声。
“二宝,你怎么混进来的?”志民压低声音惊喜地问道。
“这里有我大哥的人。志民,从现在开始你听我说,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孙二宝坐到了地上说道。
志民连连点头,这是听孙二宝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没有直呼孙大宝,而是说了“大哥”两个字。可见是为了探监的事情,孙二宝的心中一定是很感激那个;平日不屑叫大哥的孙大宝的了。这也让志民的心里感动不已。
“你的事情已经惊动了日本关东军司令部,所以他们才要尽快的处决你,告示前天就贴满了县城。”孙二宝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花舌子找到我说,三天后他们要来劫法场。对了,烟儿也回到了山上,让捎口信告诉你:母子平安。我已经说动了我大哥,他们青帮也出一些人手,负责搅乱刑场的秩序。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怎么能联系上灰狼?光靠烟儿他们的几十个人劫法场,恐怕不行。”
“二宝,我不想为了我一个人,让那么多人去冒险。你也知道,日本关东军和县署的警察,还有保安团的人,加起来没有上千也差不多,就算找到灰狼,两个绺子的人加一起也不过二百人。何况,武器装备也无法和人家相比。这件事还是算了吧。”志民说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大人物了?你以为满城的关东军,保安团,警察都会为了枪毙你一个人,要把法场团团包围吗?你放心吧,我大哥都打听好了,那天维护刑场秩序的不会超过三百人。再说了,保安团和警察里都有青帮的人。”孙二宝信心满满地说道。
“灰狼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能找到。二宝,你知道我家里现在的情况吗?”志民问道。
“这件事儿,到时候你问烟儿吧。”孙二宝说完,从衣兜里掏出来两把钥匙后,又继续说道:“你听到一乱起来,马上打开手铐脚镣,然后见机行事。”
“我还是不同意你们这样做,太危险了。“志民说道。
“在我眼里,就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儿。你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孙二宝说道。
志民听孙二宝说的虽然轻松,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儿的危险程度,并不像两个人说话这般的容易。
“砰砰砰”传来几声轻轻敲击铁门的声音。
“我该走了。这三天你什么都不要去想,吃好,睡好,养足精神头就行。想吃什么就跟这里的看守说一声,我大哥跟他们都交代好了。”孙二宝说完,从打开一道缝的牢门溜了出去。
志民看着铁门,怔怔地想了半天,才咬破衣角,把钥匙塞入了进去。他知道孙二宝的谋略和心思缜密非常人所及,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灰狼的一伙人马还没有找到,以烟儿他们一股绺子的力量来对付三四百人的势力,无疑是以卵击石。若是找到了灰狼的人马,胜算似乎也不是很大。他就在这种患得患失中思考着。
志民原本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是孙二宝带来了生的希望,而这种希望是构筑在许多人生命上的;这让他很内疚,也很担忧。
对于生命,志民也很珍惜。但一想到更多的人,或许为他一个人而丧失了生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他纠结着,矛盾着,直至天光泛白,才沉沉睡去。
三天,很近也很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