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民三个人骑着马,领着黑虎,一路上晓行夜宿,终于在八日的下午进了城。也许是由于召开“全满武道大会”的原因,唱戏的班子,杂耍班子,拉洋片的,捏糖人的,耍猴的......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的涌到省城。
守城门的日本兵和保安团的人;远没有上次志民进城时盘查得严格。他们草草地看了一眼良民证,搜了搜身,确定他们身上没有藏有武器,又见他们三个人土里土气一副乡巴佬的模样,也不像能榨出油水的样子,就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们进城了。
豹子和梁峰都是第一次来省城,也像志民第一次来省城一样,看什么都感觉到很新鲜,自行车,电车,轿车看得他们目不暇接。摩肩接踵的高楼大厦和散发着异域风情的俄罗斯建筑,以及五花八门的商铺牌匾和广告牌,还有穿着时髦的青年人,阔太太,小姐,都让他俩眼花缭乱。
“不怪是省城啊!比我们通化县大多了。”梁峰感慨地说道。
“等打跑了小日本,我一定搬到省城来住几天。”豹子说。
“住几天?到时候咱们可劲儿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志民说。
“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豹子说道。
“管他呢,咱们这不就能住两天了。”梁峰说道。
“别瞎说!咱们兄弟一定能活到儿子娶媳妇,孙子管咱们叫爷爷。”志民说。
三个人牵着马一路说着话,向市区里走去。路过一条十字街的时候,梁峰一指前面说道:“看,这帮人是干嘛的?”
从前面由西向东的马路上,走过来几队服装颜色各异的人,每支队伍的的前方都有一个扛着旗子的人领队。上面用红字涂写着,太极,形意,八卦,通背,六合......志民数了一下,门派大概有十几种之多。
路边的一位老者听到梁峰的话后说道:“他们都是各省来参加武术比赛的,初赛就在西公园,听说要十天呢。等选拔出来优秀选手,再进宫里给皇帝表演。”
“哦,原来如此。谢谢老人家了。”梁峰道了谢。对志民和豹子说道:“今天晚上要是办完事儿,咱们也去看看吧。”
“最好能打上几场才过瘾。”豹子说道。
“一听比武你们就来劲儿了,办完事儿再说吧。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找一家馆子,去打打牙祭。”志民说道。
四天四夜的奔波,除了烤一点干粮,吃过两只野兔外,三个人就忙着赶路去了。在山里行走的时候,也遇到过狍子和野猪,但他们无暇顾及,毕竟,剥皮剔骨是一件既耗费时间,又非常麻烦的事情。所以,他们为了尽快到达省城,只好忍痛割爱,放弃了一饱口福的机会。
黑虎几次要往前冲,却都被志民喝止住了。好在它自己抓了几只野兔和几只肥大的山鼠,倒也没饿着。
志民记得车把式告诉他的地址叫西安路张家湾巷一百零五号。所以,他们就在西安路找了一家小旅馆包下了一个四人的房间。问过旅馆的掌柜,掌柜说张家湾巷子离住的地方也不是很远,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志民打听清楚之后,这才放下心来。车把式白天一定要忙于生计,也只有晚上到他的家中才能找到。
志民看了一下旅馆墙上挂着的钟表,现在接近五点钟,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就对豹子和梁峰说道:“走吧,咱们哥三个晚上喝一点酒,解解乏。”
四个夜晚,他们都是在山中废弃的呛子里;头枕木段,身铺稻草,和衣而卧渡过的。他们尽管很年轻,但也感觉到浑身酸痛不止。
三个人领着黑虎走出旅馆,看到街角就有一家酒馆。门脸很小,但玻璃窗上贴着的几个字却很大气:包做满汉全席。
“哈哈,问问掌柜的,有烧熊掌和蒸鹿尾儿没有?小馆子口气够大的了。”梁峰笑着说道。
“就是有,咱们也吃不起啊!老沈太抠门了,就给二十块大洋。”豹子说。
“沈大哥也是为了山寨的长远目标做打算的,二十块就不少了。你们要想吃熊掌和鹿尾儿,还不好说嘛,等办完事儿回去,咱们在山里转几天,保证能让你们吃上。”志民说道。
“我就是一说,你还当真了啊?我知道老沈善于精打细算,山寨里要是少了他,还真玩不转。”豹子说道。
三个人走进酒馆,拣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喊伙计过来,随便点了几样菜肴,要了一壶酒,慢酌细饮起来。
伙计在志民的吩咐下,熬了一大盆肉汤玉米糊糊,掺上了一些骨头和碎肉,端给了门外的黑虎。
酒馆的食客,只有志民他们这一桌,显得冷冷清清,无论是掌柜和伙计也都无精打采,没有一点精神头。
饭菜的味道口感很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食客会这么少。
“掌柜的,你家的菜做得很地道啊。”志民说。
“地道有啥用啊?本来吃饭喝酒的人就少。这几天更没人了。”五十多岁的掌柜说道。
“咋回事儿呢?”豹子随口问道。
“还能咋回事,物价暴涨不说,各种各样的税,还有公债,乱七八糟要钱的地方多了。唉!”掌柜说完长叹了一声。
三个人不再搭言,他们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所以,只是闷头吃喝着。
窗外的街灯亮了,夜色漫过城市的每个角落。三个人走在街上,看着闪闪烁烁的霓虹灯和往来穿梭的行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如此美丽的城市,却沦丧在小日本人手里,心痛之情油然而生。
张家湾巷一百零五号,隐藏在一条狭长的胡同里。三个人借着月色一路寻来,仔细辨别着一块块小黑铁皮上门牌号码。终于,在胡同的最里面找到车把式的家。
“梆梆梆”志民敲响了一扇对开门的木门。
“谁呀?”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志民一听,依稀是内个车把式的声音,急忙说道:“大哥,是我啊。去年我坐你的马车来省城的,还有,我打的一只麋鹿,也是用你的1马车捎过来的。”
“哦!我想起来了。”
有些蚀锈的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车把式探出头来说道:“进来吧。”
这是一个小院落,院子里停着一挂马车,旁边就是牲口棚,在黑暗中能听到马咀嚼草料的声音。
三间小屋,开门就见到一个锅灶,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房间。车把式把三个人让到了东侧的屋里,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志民看到屋子里只有一铺火炕,炕上仅有一套铺盖,连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一些杂物就堆放在房间的一角,几件衣物挂在土墙上面的铁钉上。
“要是不说话,都认不出你来了。”车把式又仔细看了志民半天说道。
“大哥,家里就你一个人啊?”志民问。
“可不,老婆去年爬烟囱了(死了)。两个孩子都成家单过去了。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车把式是个急性子的人,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想请你帮个忙。“志民说完,从怀里掏出五块大洋放到了炕上。
“要我出车吗?”
“也不用你出车,就是想问问日本军马场的事情。”志民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干啥要问这些事情?”车把式机警地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是抗日义勇军第一军的人,进城就想抢走日本人的军马。”志民答道。
车把式看着志民满脸的络腮胡须,一拍大腿说道:“从打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就是义勇军的大掌柜吧?”
“嘿嘿,是我。”
“你们现在可是大名鼎鼎了,一提起抗日义勇军大人孩子都知道。你说的这件事儿我答应,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给你。”车把式爽快地说道。
“军马场有多少人?多少条枪?”志民问道。
“有五十几个日本兵常住在那里,还有三十多个马夫。”
“现在有多少匹马?还有,军马场的具体位置在哪?”
“今年接近五百匹马了,不过,有一百多匹是小马,还没有训练过呢。军马场就在西公园的旁边。”
“西公园?是不是现在比武的那个地方?”豹子问道。
“对,就在西公园的左边,青砖围墙的就是。门上也没牌子,一般人不知道那里面是干嘛的。”车把式答道。
“弹药库,军马场,都属于军事机密,外人肯定不知道的。”梁峰说。
志民点点头说道:“谢谢大哥,我们走了。”
“等一下,这个钱我不能要。我好歹也是这中国人,知道你们干的事儿是为了打跑日本人。这个钱我要是拿了,睡觉都不安生。”车把式把五块大洋硬塞到志民的衣兜里。
三个人回到旅馆后,志民写好了纸条,塞到事先准备好的细竹管里,用蜡封好绑到了黑虎的脖套上。
他不知道黑虎什么时候会出城,也不知道烟儿所说的方法是否可行。
一个夜晚,志民就在辗转反侧的忐忑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睡梦中,他似乎听到了几声狼的长啸,婉转而又悠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