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若嬷嬷伸手敲了两下门，凑近到门缝边对着里边轻声喊道：“青芽，乖孩子，嬷嬷今天来看你了。”

这一路走过来，几乎所有棚户屋都是靠破木板搭建而成的，至于那门更是聊胜于无的状态，此时倒显得青芽这扇门格外坚固，不是用力一推便轰然倒地的那种。

门里边半天都没人回应着，星若嬷嬷一愣，随即转过身向她们解释：“可能这丫头又睡过去了吧，毕竟如今心性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每天也不能做什么活，除了吃就是睡，我们倒巴不得她天天这个样子，不然一出来闹腾谁都受不了。”

云寄锦等人点了点头，又见星若嬷嬷上前喊了两声，这一回屋中终于传来了动静。

里面人情绪似乎很不稳定，像是发了狂野一样向着门板这边狠扑过来，身子便是重重地撞到门板上，立刻便能瞧见顶梁掉了许多灰尘下来。

破屋顶上积累了不少枯枝落叶，甚至还有一些瞧不出来的虫子壳，此时灰尘一弥漫起来，立刻呛得人有些受不住，盼儿赶紧护着云寄锦往后退了两步。

她用手掩着鼻子，极为嫌弃，连连咳了好两声。

“不是我说啊，你们这地方的生活条件当真是得改善改善了，不管怎么说也得收拾干净一点呀，这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打扫过了，灰尘味呛得我鼻子都痒了。”

“那是那是，等着赶明儿天气好时，我们一定将这个地方好生收拾收拾，保证让姑娘你们下回来不会这样糟心的。”星若嬷嬷赶紧有些不好意思的附和着。

杂院的四方都种了不少树，估计也如同门口那两棵一人合抱不住的大槐树一样，是被从其他地方移栽过来的。

光线从这树叶婆娑的缝隙间穿透下来，其实能够明显的看到灰尘还在阳光中扑闪着，给人一种极为朦胧的感觉。

云寄锦拿帕子捂着口鼻，也确实是先前被这灰尘呛得有些受不住，若单单只是灰尘的气味也就罢了，可住在这后院里的人多是没有什么自理能力的。

他们长年累月没有收拾过自己，身上所散发的汗臭味儿以及每日吃饭时弥漫附属在物件上的馊味儿始终混合在一起，渐渐发酵成另外一种让人胃里酸水直冒的臭气。

这地方别说是给人住了，就算是给牲畜住都有些勉强。

云寄锦心中如是想着，紧接着便听见屋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响，仔细一听似乎还是铁锁链相互碰撞发出来的脆响声。

“青芽这丫头还真是了不得，也不知道从哪里寻的铁链，竟然还自己将屋子反锁起来了！”

“上回我发现的时候就让他们好生藏起来，别让人再找着，没想着竟然又被她给寻了去。”

星若嬷嬷叹了一口气，面上多了几分愁苦。

在众人等了片刻后，门终于被青芽从里边缓缓推开来。

才一见着她，云寄锦立刻便吃了一惊，顿时忍不住睁大双眼。

她和青芽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兴庆宫暖阁中，自己替皇上看病半晌休息时，这丫头为她递来茶水。

那时候对人的容貌并没太注意，毕竟宫里当差人所穿的四季衣裳都是由内务府那边统一分发的，若真要仔细追寻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必然就是各人的等级带来的颜色布料差别而已。

可不管怎么说，能够在兴庆宫里当差的人容貌自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至少也是看上去干净体面。

第二次和青芽见面时，便是这丫头握着一把扫帚在后院里洒扫除尘，期间做事情认真仔细，听闻自己的来意后，更是大着胆子为她铤而走险。

经过这么两次的接触，云寄锦对于青芽的好感也达到了鼎盛。

虽然不过就是一个位份低微卑贱的宫女，可做起事情来却是有勇有谋，知道什么叫做家国大义。

“青芽，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云寄锦颤着声音看着眼前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嘴边耷拉着哈喇子的青芽。

她神情恍惚的厉害，原先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更是麻木又浑浊，看人时两眼间并没有任何聚焦点，要不是早先得知青芽不过就是挨了几巴掌，云寄锦都会怀疑她此时是不是已经双目失明了。

到底因着精神有些失常，身上穿着的不过就是破衣烂衫，衣裙上边还积累了厚厚的一层污垢，颜色混合在这裙衫上显得黑黄不已，也不知道究竟是尿液还是粪便。

破屋中飘出来的浊臭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这股子气味儿实在是太过辣眼，立刻便将大家熏得往后倒退两步。

星若嬷嬷站出来打圆场，伸手推着青芽要把她往屋里塞。

“真是让各位见丑了，最近宫里边忙活着事儿，我们大家白日夜里都在紧赶着加工，估计她是又尿在屋子里了……”

云寄锦对青芽如今的现状吃惊不已，心里十分可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也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心中也不肯相信青芽是平白无故变成这样。

“星若嬷嬷，让我和青芽说两句话！”

“您别忘了我是大夫，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若真是精神上有问题倒还可以给人看一看！”

云寄锦扶着门板就要往里去，屋里光线昏暗的厉害，气味也是相当浑浊。

“姑娘，这地方哪里是您能够去得了的，您赶紧出来吧，咱们换个干净地给她看病，如何？”

盼儿在身后紧紧护着云寄锦，这地方连她都去不得，又怎么能够让姑娘去。

几人在门口相争执着，不知是谁使了大力，竟然将青芽一把推倒在地。

她重心不稳，直接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经过这么一摔，看人的眼神里竟然多了几分清明。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这么破的一间屋子，闻着味儿就让人倒胃口，还是先出去吧。”

青芽扶着破床，伸手薅了一把面上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张清秀却又布满污渍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