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深谙宣传营销的重要性, 再加上他模糊记得自己某一世做过写手, 编几个故事完全不在话下。
古代社会娱乐行业较为单一, 百姓生活平淡,有点风吹草动就能传播得满城风雨, 尤其是带有灵异神怪色彩, 不出三天, 整座姑苏城都对有关鹤闲山庄的各类传说耳熟能详起来, 连带着也对关家名下的酒楼茶铺等充满了好奇心。
白檀从小乞丐堆里挑了一个聪明伶俐, 且诚心实意感念关野恩情的男孩, 负责在城里散播消息。
这男孩出身乡野,家里兄弟姊妹众多,无甚讲究的名号,父母在世时只随意唤他“瓜娃子”,大家也就跟着这么叫。瓜娃子生得精瘦矮小, 站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却能降服姑苏城内大半年幼的乞儿,使得众人隐隐以他为首,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早先, 白檀带着荀香墨, 在后城根的破庙里观察了半个时辰, 又使计将人引出来, 交谈了一番。他倒也没有急着说出来意,而是先表明身份,只问衣衫褴褛的小男孩道:“听说当初是庄主将你从恶匪手中抢下, 这才救你一命,只不知道,现在如果有机会报答庄主,你肯是不肯?”
确认白檀乃是鹤闲山庄的雪夫人后,男孩脸色很快归于平静,不咸不淡地说道:“庄主当年为了救我,左臂挨了一刀,又帮我葬了惨死的老子娘和兄弟姐妹,瓜娃子这条命就是庄主的了,庄主死了,这条命还给他婆娘也一样。”
这孩子年龄不过十一二岁,语气中却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小脸脏兮兮的辨不清五官,唯有一黑亮亮的眸子,流露出纯粹的执拗和认真。
成年人总会下意识地认为孩子不懂事,没有定性,习惯性无视他们的意见和看法,殊不知,他们有时候比大人还要重情重义。
虽然这孩子用词粗鄙,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市井气息,但用心却极为难得,白檀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说道:“那好,我宣布,接下来瓜娃子就是咱们山庄的宣传部部长啦!”
准备慷慨就义的瓜娃子一脸懵逼:“???”
在关家酒楼、关家酒肆闭门整修的这段时间里,白檀给了所有小乞儿每人每天三十文的报酬,请他们在城里说故事、唱莲花落,又让杜管家将所有小乞儿登记造册,由瓜娃子把小乞儿当天“工作情况”,城里百姓的反响等汇总整合,详细汇报。
因着白檀吩咐下来的活计轻松,完全不耽误乞讨,瓜娃子等人现在除了主业“乞丐”之外,还兼职了关家的市场营销员,多了一份固定收入,人人都喜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白檀还与瓜娃子提前商量好,等正式开始营业后,小乞儿可以介绍客户,凡是经这些孩子推荐前来的客户,一律有精美礼品赠送,小乞儿也可以拿到每个人头十文的“提成”。
十文?!
要知道过去他们挨饿受冻,辛苦乞讨一天,也未必有一文钱的进项,现在只不过拉几个食客进店,就能轻轻松松再多拿十文钱!
瓜娃子拍着小胸脯道:“夫人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荀香墨从账册当中抬起头,注视着瓜娃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啧啧两声道:“夫人真是厉害,连这些孩子都能收为己用,不过,他们能成事吗?”
白檀呷了一口陈年旧茶,忍着满嘴苦涩滋味,得意洋洋地翘起嘴角,“你不懂,所谓富贵险中求……”所以即便雇佣了童工,我的良心也不会痛的。
两人共事有一段时间了,荀香墨与白檀慢慢熟稔起来,偶尔也会开些玩笑,闻言不禁眯起眼睛,不怀好意道:“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
“该不会……”白檀心头忽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僵硬着脖子,一点点望过去。
果然,荀香墨摊开手,无奈又好笑道:“庄子里又没银钱啦。”
白檀头疼不已,惨呼道:“我的天啊!”
没办法,庄子里这么多张嘴等吃饭,又要花钱装修店面,又要给小乞儿们每日结算工钱,靠着白檀典当老庄主的古董字画,当然是杯水车薪。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晚上洗漱好,白檀想到山庄越来越穷,眼看快揭不开锅了,所有吃食衣物都紧着关暮雪,其他人嘴里许久不知肉味了,不由愁得在床上咬着被角打了几个滚,又想到几个月前,张月娘以十万两纹银将自己拍卖给赫连煜,蓦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唉。
在违|法的边缘疯狂试探。
白檀劳累了一天,自然很快就陷入梦乡,只是在睡梦中见到漫天下起黄金雨,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超大号的盆,打圈转着去接钱,好不容易接了满满一盆,喜得见牙不见眼,叉腰哈哈大笑。
忽然,有人问他:“快别笑了,你聚宝盆呢?”
白檀低头一看,对哦,自己两手叉腰,那盆谁端着呢?
再一抬头,盆已经跑到了说话的无脸男手中,白檀连忙伸手:“还给我!”
无脸男冲他吐了下舌头,拔腿就跑,白檀捶地痛哭,“我的香酥鸡腿!我的酱猪蹄!我的红烧鲤鱼!别离开我啊,呜呜……”
雪青色纱帐内,白檀迷迷糊糊醒过来,伸手一摸,嘴角竟然可耻地流出了口水,他翻了个身,喃喃道:“赚钱……吃肉……”
半个月后,修缮一新,且已经分别更名为“什锦楼”“快味斋”的原关家酒楼、关家酒肆于同一天正式开张。
什锦楼规模较大,集餐饮、住宿、休闲、娱乐于一体,共分为三层,装饰典雅精致,明亮通透,甫一进入就让人耳目一新。大堂里悬挂着写有各式酒水及菜肴名字的竹签,别出心裁的是上方还配有同款画卷,那精心装裱过的宣纸上,用大大小小的毛笔,饱蘸鲜艳的颜料,画出了形色兼备,几可以假乱真的一碟碟菜品,直引得人垂涎欲滴。
一楼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十张干净的桌椅,主要用以款待流动性较大的食客,提供的也多是平价及中等菜品,二楼间隔成以不同花草为主题的雅间,目标客户为仕宦乡绅、读书人、生意人。三楼则更为奢华大气,房间面积也比雅间要宽阔,内设棋盘、走马灯、孔明锁、九连环等游戏用具,刺绣屏风后还置有软榻,供人临时休憩,可用以闺阁千金、世家公子、商贾巨擘等多人宴饮聚会。
快味斋的定位则相对低档一些,主要服务负责靠浆洗、绣花、缝衣为生的妇人,码头搬运的工人,城内三教九流,做小买卖的摊贩等,菜色繁多,虽则不够精致,却胜在味美价廉,而且出菜快,不耽误食客们做工。若忙起来一时走不开,也可多掏两个铜板,随意寻一个袖口用红线绣以“关”字的小乞儿,保证一炷香内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满一定额度,快味斋还赠送消暑解渴的酸梅汤,以及餐后水果。
这两家店完美实现了商业互补,不但将姑苏城内的老饕一网打尽,也成了许多妇孺口中不错的选择。开业之初,两家都是天天爆满,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后厨险些应付不过来,掌柜和几名店小二也忙得大汗淋漓。
杜管家激动地差点老泪纵横,一个劲念叨:“好多人,好多人,当年老庄主在时,也没有现在这种盛况啊……”
白檀从三楼俯视下去,静静看了一会,摇头笑道:“刚开始试营业,折扣力度比较大,再加上人人都想瞧个新鲜,自然生意好,至多五天之后,必然冷淡下来,十天之后,就是另一幅光景了,所以还需再费一番功夫。”
被喊来见世面的关暮雪冷眼旁观,脸上无悲无喜,白檀觉得他小小年纪,未免清冷太过,有意让关暮雪沾些烟火气,故意蹲下|身子问道:“阿雪今天想吃什么?我请客哦。”
关暮雪道:“姑姑安排就好。”
白檀规划什锦楼的布局时,特意在三楼留出一间,充作自己歇脚和工作的账房,当下就领着几人进去。
为避免后继无力,什锦楼每三日推出一道新菜品,快味斋也会跟着更新当天相应的特色菜,每消费满一百两后,店家则会奉上一碟限量版秘制甜点,若是带朋友来的,只要留下真实有效的信息,就可免费享用一道菜品。
短短十天,什锦楼和快味斋就风靡了整座姑苏城,大家关注最多的也是关家又打算尝试什么新菜,店里的流水非常可观。白檀再三核对了账目,发现足有一千五百多两的纯利。
按理来说,这个数字也算漂亮,只是还未达到白檀的理想目标罢了。
白檀冷静分析了一下,目前来说,知名度是炒起来了,但尚有许多潜在市场资源,等待挖掘,什锦楼客流量比不过快味斋,二楼三楼也未充分利用起来,毕竟是半路出家,那些自持身份的人,未必看在眼里,须得找个机会,想办法将什锦楼的名望拔高一节,到时候主动权握在关家手里,事情就好办多了。
白檀这边正自愁眉不展呢,见荀香墨突然沉着脸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荀香墨惯来温和的声音中泄露了一丝冷意,“嵩山文教主给各大门派写了一封信,有意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新任武林盟主。”
白檀眼眸一亮:“掌教们意见如何?”
荀香墨道:“众说纷纭,很是吵闹了几日,没个定数。”
白檀疑惑:“那你生气什么?”
荀香墨咬牙切齿道:“庄主去世不到百日,他们就急哄哄地选举劳什子新盟主,有人还托辞少庄主年幼,想要长住鹤闲山庄,说什么指点小辈武功,依我看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檀闻言若有所思,传说中的武林大会啊,说出去怎么着也是几年,甚至十几年不遇的盛景了吧,若是运作得当,不愁打不响什锦楼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