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徵才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那树妖道:“听说上神晋为琴神,莫要升了法力却蒙了心神才好,有的时候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真的就是为了还故人之情才有这样的跳动。”
慕徵自然无心听她的说教,急急忙忙朝无垠海赶去。
慕徵的脚刚踏到海面,海上就卷起了层层跌宕的涟漪。
他手里的剑闪着寒光,照出脚下水面露出的雪白的庞然大物。慕徵闭上眼睛躲避血狼甩来的刺骨冰凌,剑朝着狼啸的地方毫不留情的劈下去......
巨大的海浪颠簸不息把他卷上了岸,慕徵心想果然再强大的神力在这里也没有用。
慕徵的神音剑锵啷一声插入地里,他依凭着剑的助力勉强站了起来,这时睁开眼,四周竟然围了十多头血狼!慕徵嗅了嗅风中的气息,这才发现这些血狼并没那么看起来那么简单。楚天这个地方,竟然也会盘桓着这么强劲的戾气!这是比怨气更加恐怖的东西!这倒是让慕徵联想到了北海深处的某位老朋友,这很像是他的手段......
一只血狼率先对慕徵发动了攻击,随后慕徵举着剑一阵砍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剑如此沉重,让他应付起来非常的吃力。他又想到燕乐还没有一件有攻击性的防身武器呢,慕徵更是担心自责......
前后左右都有血狼攻击,慕徵闻着它们身上不断传出来的戾气,更是觉得熟悉,楚天应该早就没有血狼了,那么这些血狼从何而来?莫非......他做出了一个近乎荒唐的假设。一个晃神一只血狼爪子毫不留情抓伤慕徵,慕徵挥剑去砍,便大力断断了一只狼脚,他不敢休息,忙运起灵力往对面的无垠崖上掠过去,后面没有受伤的狼穷追不舍,慕徵无奈之下只得祭出神音琴,取出琴上的冰弦丝,就着蕴满灵力的食指飞射出去,冰弦丝如有灵性,顺着一长条弧线钻过周围的一圈血狼,伤口都从脑中直穿而过,冰弦丝回到慕徵手里的时候甚至都不带一丁点血丝,血狼全都呜咽一声后应声倒地,慕徵手捏着冰弦丝,突然扶住胸口压出一大片黑色淤血,他强自稳住自己有点颤抖的肉身。为了节省时间救燕乐只能速战速决,只是等出了楚天,怕要修养上好一阵子了。慕徵想着靠近无垠崖,看着漫天飞雪掩盖下看不见底的深渊,慕徵吸了口凉气,猛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下落的时候慕徵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大概是人间的元宵节,街上热闹的很,处处挂着五彩花灯。街角有小贩在售卖刚刚做好的肉汤圆,热乎乎的,氤氲着整片天地。他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在街上看花灯,女子巧笑倩兮,手里抱着一束盛开的凌霄花。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等慕徵翩然落地,身上被风雪刮出的伤口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没有了法力的加持后这些伤口遇到凝结的雪水后开始越来越痛,他却没时间管自己身上的痛了,近乎麻木一般把自己当做不会痛的木头人,然后马不停蹄的撑着剑就往白雪覆盖的山林深处走,一边走一边喊着:“燕乐,燕乐~”奈何山谷积雪太多,喊得大声却也被削弱了很多,声音传到慕徵被雪冻灼的通红的耳朵里面便只如蚊子叫般大小了,他实在是体力透支的厉害也无法再叫喊了,慕徵只能蹲着身子,在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前翻找起来。
魔族。
鬼姨收拾好了本就不多的东西,望了望里面没有生气的石室,然后颤抖着手推开石门,屋里的男人的一头青丝早就变成了华发,他衣衫破烂,亲手把自己的脸抓的破烂,弄得满身血肉模糊。鬼姨几乎是跪爬着过去的,哭喊着:“季桓,季桓你怎么了?”
“体内的怨气和圣水冲撞了,我的魔气就要压制不住全都散去了,我不要疯魔,阿鬼,你杀了我……”
“不行,怎么会这样呢,是我害了你……”原本以为拿了圣水还有一线生机的呀。鬼姨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在这一瞬间无措的样子像是个刚刚出世的孩子。
季桓于心不忍,想出口安慰她:“你是看了上古典籍吧,确实曾有人喝圣水祛除怨气,可是,他染上的不是天地至怨,叶遥去的是北海,那是怨灵所在,染上的怨气都是世间最毒的怨咒,是不可能有东西能解的……快,阿鬼,不要让我异变,我会伤害魔族的,我不要堕魔,你知道的,对我来说,屈辱的活着不如高贵的死去……杀了我......成全我。”
鬼姨像是突然恢复了神智,道:“我去把叶遥叫回来。”鬼姨说出这句话拔腿就要出去,却被季桓拉了回来,他的手瘦的厉害,都成了枯干,上面长了一个个黑青色的泡,看起来恶心的让人作呕,可是鬼姨却盯着那些伤口只想流泪:“季桓,你别逼我,我不能杀你,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季桓就这样盯着她,良久,笑了声说:“可是,季桓也只有你了呀。”
鬼姨抬眼看着那个没目标不见风流的男子,伸手点了他的麻穴,然后扶着他躺下来并用被子给他盖好。
她转身去石桌那里倒了杯水喂他喝了下去。
她望着季桓开始自言自语:“我都忘了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了。”
“好像是那一年的魔族比武,你一箭射中山顶的桃花枝。”
“我喜欢魔族的英雄。”
“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吧,我可是魔族第一女勇士,你竟然也舍得不看我一眼。”
“那年你出去历练,带回一个女子,你对她是那样的珍视,满满的都是情意,真好,我很羡慕,那个姑娘很漂亮,但是你对她耳鬓厮磨,对我却是当哥们一样的拍肩叠背。”
“神魔大战,你让我保护刚刚生下孩子的她,我便听了你的用命去守护她,为了保护她,在撤退的途中我的脸被流火烫伤了,自此便戴上面纱,不是对她没有恨的,她抢了我毕生所爱,可她凭什么,不过是一个神族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可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为了救你为你挡剑,她临死的时候真心求我,把叶遥和你,托付给我……”
“我没见过那么干净的姑娘,她甚至不问当时我给你下药,就想着生米煮成熟饭的那件蠢事,明明我们在一张床上,她说她相信你。”
“那时候我就想,我多卑鄙啊,果然我就是那心思阴暗的地魔,也难怪你看不上我。同时我也知道,这样的她,确实值得你记一辈子。”
“爱上你以后我就没想过和别人在一起,所以我不会有孩子了,我真的,把叶遥当成自己的孩子。”
季桓的眸中红光突然大盛,就像一潭死水突然不正常的膨胀。他竟是要发生异变了,他被点了麻穴的身子开始颤抖。
鬼姨握住他的手:“如果,下辈子可以给我个机会吗?”
季桓的魔力大都存在魔力珠里留给楚叶遥了,自身储存的魔力已经不剩多少,可是异变之后他的力量突然增大,他枯瘦的手毫不留情的一把捏住了鬼姨的脖子,突然如同强弩之末一般发力站了起来把鬼姨直直推到石门上,鬼姨本可以用术法抵挡,却放弃了抵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断断续续:“季桓,如果,如果你想,我和你一起去,我……我是不会……不会拒绝的,黄泉路上,有卧铺陪着你,如果,能……能让你不寂寞,我……我甘之如饴。”
季桓手上的力气突然松了,鬼姨眼看要跌下去,季桓先却一步倒下去,他的身体开始瘫软,慢慢化为流动道液体,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酸臭味。他修长的腿此刻只留下不合身的裤管,一股烟自下而上笼罩在他身上,慢慢的全身都逐渐化为飞烟,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鬼,对不起,不能,不能赔给你了……”他的声音太轻了,就和那飞烟一样,却如同利刃,狠狠划在了鬼姨的心口上。
世间最狠毒的,唯情字而已。
鬼姨哭红了眼,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哭泣的声音。她呆呆的看着季桓消失的方向。季桓,不要说对不起,她走了你的心就走了,你还是陪了我这么多年,我真的知足了,真的够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还是没能救回你……
在红尘中寻一人,此后悲喜皆与她有关。那人走后,便离了万丈红尘,此后天地软红,再与我无关。此非遁入空门,乃俗情过多牵扯,三千情丝斩不断,终将不得善果。
慕徵在雪地里翻找了七天,到后来看到那片刺痛人心的白色就下意识的开始恐惧,任谁也不会相信,堂堂琴神慕徵,竟然会惧怕一片苍茫的雪原。已经整整七天没有燕乐的消息了,慕徵开始瞎想她会不会没有掉下来,可是心里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应告诉自己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那种强烈的想法在逼迫着自己不要放弃,那是一种来自血脉深处斩不断的牵连和永不磨灭的呼唤,好像他和燕乐本就是一体一样的感觉。慕徵又担心起来,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现在衣衫破烂,满手血污,额前碎发都冻上了一层冰凌,因为法力被限制自己也无法取暖,活脱脱就是一个冰球,他的手早就冻得僵硬了,现在在凭着意志机械的扒拉着地面上的雪堆,可是刨了不管多深,都看不见那张让自己朝思暮想的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