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斗转星移、乾坤变幻,踏上石屋的地板,面前光景急速变化,灰蒙蒙的屋顶遂即成为浩渺星河,群星闪烁穿梭浮动,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而脚下,亦虚亦实的地板上,是星星点点碎芒暗涌。
这才是真正的紫霄宫,简陋在外、锦绣在内,石屋之中别有洞天。
踩着仿若流动的星河缓步上前,广阔无边的紫霄宫中幽静空旷,无数星辰悄然运行,天帝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如很久很久以前,他初次踏进这里时的声息。
跟着白泽前行了好久,仿佛穿越时空,在时间的尽头群星拱拥之下,终于显现出一副正经屋宇内该有的情形。
几张蒲团整齐地摆放两侧,隐现着文武臣工分列两旁的架势,只是上面并无他人在座,倒是与九重天的紫霄殿中布置颇为接近。
天帝见此不禁多瞧了一眼,跟着白泽顺蒲团分出的笔直线路继续上前。
紫霄宫地面非金非玉看似透明无物,踩在上面却偏偏感觉脚踏实地坚固异常,行走其上心神亦清明不少。
一步一星辰,行到大殿最前,一级台阶出现在天帝面前。
玄妙的道韵扑面而来,天帝不敢胡乱多看,低头敛容,执标准的弟子礼躬身便拜:“拜见祖师。”
按照往常的习惯,道祖必定在阶上蒲团就座,或凝神书写,或手执星盘推演天道,总之是在忙碌没错的。
然而这次,天帝刚刚拜下去,却听一阵笑声在耳际炸响,这笑声非常熟悉乃是少昊的声口。
天帝乍然抬头,就见少昊与道祖相对而坐,二人中间一张白玉几案上摆着一副棋局。
少昊笑着按住道祖的大手,亲昵道:“您老人家这是想耍赖怎的?说好的落子无悔。”
道祖讨好地笑道:“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保证。”
少昊不依,从道祖手里夺下棋子放回棋盘:“那不行!举棋不悔大丈夫,落子甘愿认输赢。”
道祖瞪眼不服,随手推乱了棋局道:“刚刚那局不算,重来一局。”
少昊无奈扶额:“您老人家真是,再这样我不跟您玩了。”
道祖嘿嘿笑着歪头向天帝看来:“帝昊你来的正好,你来说说可曾看见贫道耍赖?”
天帝一脸懵,兀自沉浸在惊愕当中不能回神,显然是被少昊和道祖相处时的这一幕惊着了。
见天帝如此,道祖撇嘴坐正了身子,笑意变得牵强起来。
用下巴指了殿内蒲团,道祖言道:“我就说小凤凰为何执意要摆成那般样子,你这个人就是太过呆板无趣,事事都讲究个规矩还有什么意趣?”
天帝额上沁出一大颗汗珠,也不敢与道祖对视,急忙低头赔罪:“祖师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道祖盘腿而坐,一手托着下巴凝视天帝。
他的面容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大约跟人族半百之龄的人差不多,面容也无甚特别出彩之处,方方正正、普普通通,与此时在这里的少昊、白泽与天帝尚有不及,身上穿戴更是布衣道袍,灰扑扑地没有一点精致可言。谷
如果摒除周身天然而生的道韵逸散,道祖就是那种丢到人群里都找不出的最普通一员,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敢令人相信,这便是天地的主宰。
托腮看着天帝良久,道祖轻叹口气问道:“帝昊,你知道你为何不能做到与贫道玩笑相处吗?”
天帝怔了一下,低头恭敬道:“弟子愚钝,请祖师示下。”
道祖另一只手向上扬了扬:“你先放松,跟贫道说话至于如此紧张吗?”
“弟子不敢。”天帝虽然勉强抬起了头,但依旧规规矩矩恪守仪礼,眼观鼻鼻观心地面对道祖。
见他如此,道祖算是彻底无语了,挥挥手无奈道:“罢了。倒像是贫道在强人所难了。”
说着,转身去摆弄棋子,苦笑着对少昊道:“怪不得你跟贫道说什么高处不胜寒,原来竟是这般讽刺么!”
少昊暗暗瞥了眼天帝,玩笑道:“您也不用跟弟子耍手段,试图分散我的注意力,把那只手里藏着的棋子都拿出来吧!”
道祖右手布棋,左手成拳隐在身侧,听闻少昊此言不禁气恼:“你把贫道当成什么人了,随随便便怎么能瞎猜乱疑?”
“瞧瞧,瞧瞧。”少昊好笑道:“您还不承认了?我要硬是要求您拿出来,下一刻那几粒棋子是不是就会被您老人家毁尸灭迹了?”
不理会道祖瞪眼生气,少昊摆摆手:“您老人家还是手下留情吧!
弟子为了给您解闷儿,可是一粒一粒手工雕琢打磨而成,回头少上三五粒不打紧,再要找同等质地的美玉未必就有一模一样的了。”
道祖悻悻地将左手一张,几粒圆润的棋子掉在了棋盘上,他则像个老小孩似的赌气道:
“少跟贫道这儿哭穷卖乖,你那昆仑丘琅玕树专结美玉,什么样的上乘货色没有,倒腾这最不稀缺的玩意儿来哄人,亏心不亏心?”
少昊拊掌大笑,望着道祖笑得也像个纯真孩童:“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么?”
“那可多了!”
道祖被少昊逗笑,但言语中依然有气,意有所指道:“有的是那自作聪明的,时时刻刻想着瞒天过海,在贫道眼皮子底下想翻天呐!”
站在阶前的天帝和白泽齐齐变了脸色,白泽是恼羞成怒的表情,而天帝脸上则霎时血色尽退。
见此情形,少昊便明白道祖要处理正事了,遂趁势笑道:“您老人家莫不是在说弟子吧?对天道保证,弟子可没那个胆量,相信兄长他也不敢作如是想。”
说着,有意给天帝搭梯子问他:“你说是吧,兄长?”
天帝给予少昊一个感激的眼神,赶忙面向道祖施礼:“弟子与二弟是一样的心思,执掌神界以来从未有过半丝懈怠,更不敢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想法,还请祖师明鉴。”
道祖没了下棋的兴致,索性扔掉棋子转过身来,正对天帝问道:“没有不合时宜的想法,那你到无极天来找贫道,是来叙旧来的不成?”
说罢,也不给天帝辩驳的机会,打量着天帝的装束,讽刺道:“穿成这样,或者是来向贫道宣示你的尊贵来了?”
天帝脸色难看,急忙作势要去卸下头上的玉冠,却被道祖手指轻弹阻住了行动。